“我想起,”許期忽然沒頭沒尾地說,“那時在歸去臺上,他們都指著我,像面對一個異類,說,你罪無可恕,終會有遭遇報應的那一天。”
“那時我並不服氣,我看著他們,心裡想:這些道貌岸然的仙門世家,背地裡與鬼族狼狽為奸,他們貪心不足、趕盡殺絕,才合該被人唾罵百世,千刀萬剮。”
“——可如今當真是我修為盡失 壽數將盡,”他苦笑著嘆了口氣,”為什麼遭報應的不是他們?師兄,是我錯了麼?”
桌上的那杯酒沒人碰,打著旋兒倒映出明黃的燭火,觀珩徒勞地搖了搖頭:“不……不是這樣。”
他緊緊盯著許期,聲音沙啞:“我帶你走,好不好?”
許期顫抖著手捂住臉,胸口連著瘦弱的背脊不斷起伏。
“我被關在鄺陽山的時候,有天晚上許徵過來,他說:&039;父親臨終前唯一要求的,就是讓我護住你,如今你雖犯下大錯,卻是事出有因,世人都信天理,我為你去辯。‘”
“其實我心裡是很希望能如此的……可許徵才剛任宗主之位,我對於他來說,實在是很為難,他的臉變得好模糊,像很多年前的許端延,讓人看到就覺得很難過。”
“長惡不悛,從自及也。雖欲救之,其將能乎?”他苦笑了一下,“所以,算了吧。”
月亮也落下來了,更遠處封凍的漫長河流,指向更無邊際的山野。
許期跑到樹下,朝著月亮的方向伸出手,身上雪白的衣袍迎風掠起,讓他看上去如同振翅欲飛的鳥。
觀珩還沒有走,他的目光裡帶著參透了世事之後的、孑然一身面對經年累月的悲傷,身側的劍出鞘,發出極為無可奈何的悲鳴。
這一年,某位堪稱欺師滅祖的仙門罪人似乎早已死去,緊接著前途大好的年輕宗主離奇自盡引發軒然大波。但沒過多久,論道大會照舊新人輩出,雖有修真界各宗門大小摩擦不斷,但六界整體還暫算安穩。
不會再有人知道寂洲山上年年的落雪,只有舊事年複一年,不斷湮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