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期再次被他的目光看得臉頰有些熱,索性如今也沒有更好的辦法,只要有許宗主支援,只要查到雲念庭的死因,那麼一切就都還有轉圜的機會,思及此,他逐漸安定下來。
林間有三三兩兩梨花妖穿行而過,大多是女子,皆著白衣,從外表看,並不能分辨出他們同人的區別,越過這片梨林,只見一人戴著鬥笠,佇立在旁邊,背對著他們,正略微附身,看著地面。
“在看什麼?”承桑遙問。
那人直起身,卻沒有轉過來,只說道:“來了客人?既然這樣那我就——”
“許宗主。”
許端延的話猝然停止了,過了片刻,又好像過了半個世紀那麼久,他轉過來,面容隱匿在面紗後,模糊不清,開口道:“不是說好不來的麼?”
許期點點頭,承認:“我食言了。”
“……”許端延頓了頓,“回去吧,這裡不是你該來的地方。”
“雲念庭內丹被人摧毀,他修為高深,此舉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許期說道,“為何雲宗主一口咬定是梨花妖所為?”
許端延終於長長嘆出一口氣。
“阿期,已經到了這個時候,你覺得雲公子究竟被誰所殺還重要嗎?”
許期愣住了,在他身後,觀珩有些痛苦地閉了閉眼睛。
“我知道,你執意要去蘭昭臺,一定要親眼看到雲公子的屍身,就是為了確認他是否當真為梨花妖所殺。“許端延苦笑著,“可就算最終查到雲公子真正死因又有什麼用呢?蘭昭臺、乃至整個修真界,無非就是需要一個能向妖族出兵的由頭罷了。“
什麼?
許期感覺自己這次不是手腳被纏住那麼簡單了,他現在踏進了腦海裡的那條永無盡頭的河流,隨之而來的是命運的舟楫轟然倒塌的巨響,這種說法或許太過不切實,但事實上他此刻更多的是一片茫然。
他看著許端延,又看著觀珩,嘴唇上下開合,卻發不出什麼聲音,過了不知多久,他才聽到自己沙啞的聲音:“……為什麼?”
你們不看是非公道的嗎?雲公子死因就這般不明不白地隨便安在旁人頭上,只是為了更加心安理得地討伐妖族麼?
他在心裡把這些問題一個一個傾倒出來,但他已經不再期待答案。
亙古永恆不變的明月映照著境遇相似的人,有些事情彷彿自生來便已經註定——譬如許期是私生子,譬如軫宿長老時常惋惜的天賦異稟的承桑芷,因為是妖族,也沒有和旁人一樣待在宗門的資格。
啊,原來是這樣。
耳邊的聲響雜亂起來,好像是承桑遙攔住許端延不讓他繼續往下說,觀珩在叫他的名字,但許期抬起眼,風把許端延鬥笠側面的白紗吹起來,露出他的臉。
兩雙形狀相似的眼睛在這一瞬對上,一雙還年輕,自瞳孔深處折射出明亮的微芒來,另一雙已經變得滄桑衰頹,又或許在幾十年前,這雙眼睛的主人也曾年輕過,像今時今日的許期一樣,參不透人心,也因此沒什麼畏懼地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