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池終生也未曾娶妻,也無子嗣,修真界在一場九州之戰後沉寂平靜下來,他這一生都並未再有什麼風浪,宗主當得雖不像許端延那般落人話柄,也不像許徵一樣讓人扼腕嘆息,但也算稀鬆平常,無功無過。
沒有人願意再把那些傷痛的過往翻出來講,許池做的那些事到最後也沒有敗露——即便敗露也無人在意了。
修煉到一定境界的人,活上百年已不是問題,許池後來從許氏旁支當中選了一個繼承人,就是許洵。等到許洵及冠,許池才合了眼。
許洵拜魏璇為師,他這些年來執著於清滅妖族的想法也自然是承襲魏璇,幸而還有江觀翊一直試圖把他掰正。
此刻魏璇被江觀翊說中心底事,牙關緊咬,眼中如似滴血,恨恨道:“你倒是來指責我,是忘了當初你那師弟大開殺戒狀似瘋魔的模樣了?當年他分明已被當眾處決,後來卻又因何而飛升?江院長,你們難道就清白麼?”
江觀翊卻後退幾步,坦然道:“不清白啊,和你一樣吧,所以今天我要帶許宗主走,你也沒理由來管我。”
“你!”
魏璇目眥欲裂,長劍出鞘,劍刃直接抵在江觀翊胸口,然而後者只是垂眼輕輕一瞥,冷笑起來:“我還以為你有多大的能耐,觀璇。”
“當年你不聲不響幹出那樣的大事,我還以為你要自立門戶了。”江觀翊說,“結果過去這麼多年仍舊提心吊膽?值得嗎?”
江觀翊說的沒有錯,這個道理,魏璇未必不懂,當年的一時沖動變成百年來的煎熬,他也未嘗絲毫不曾悔過。
引發他給軫宿長老下毒的契機,也許只是從前某個讓他自己感到被忽視的瞬間,在上峰山時,他修為不如自己的師兄師姐,悟性又比不上自己的師弟,再加上昔日同自己關系密切的觀珩也跑去和許期更加親近,觀璇那時也尚且一腔熱血,夜深人靜時總忍不住想:我要做出一番驚天動地的事情來,讓所有人都不敢再輕易忽視我。
少年人有時候很容易走上死路。
觀璇是,許期也是,再往前,還有許許多多的人都是。
得知軫宿長老死訊的時候,觀璇把自己關在房裡一整天,自然也沒有人來尋他,看著師兄師姐悲痛無比的面容,那時他的心裡像是有一團絞緊的亂麻,什麼情緒都來不及細細分辨,手指觸控那瓷瓶的觸感似乎還留存,他先是感到一絲快意。
但很快,他就感到不安。
倘若發現是我該怎麼辦?
幸好許池沒有騙他,人們理所當然地以為真兇是許期,那段時間他甚至刻意避開自己的同門,生怕流露出什麼不該有的情緒。
等到再過些年……他想,到時候一切塵埃落定,就徹底瞞天過海。
可如今百年以後,這件事卻成為他身上一道永恆的疤痕,抹不去,即便披上長老的衣裳,暫時遮得嚴嚴實實,卻仍然會在見到江觀翊的時候變得無所遁形。
魏璇不肯認輸,不想去承認自己年少沖動犯下的是畢生都無法彌補的大錯,但他手中的劍在動搖,他開口道:“值不值得,也是過去的事了。”
但話音剛落,江觀翊便躍開八步遠,一手趁機拽住一旁早已聽得呆了的許洵的衣領,另一隻手拔劍,跳上房梁,高聲道:“師兄,我不和你打。”
魏璇已經太多年沒有被人叫過“師兄”了,登時愣了下,江觀翊卻早已不見蹤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