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期睜開眼,脊背處傳來堅硬的觸感,他知道自己躺在地上,幾乎用盡所有力氣才得以偏轉過頭。
隨後他看到了宛如噩夢般的景象。
是雪,鋪天蓋地降落下來的一場大雪,混雜著不知多少人鮮血的,血紅色的雪。
冰冷的空氣像銀針刺入鼻腔,鐵鏽味自咽部不斷向上蔓延,他咳嗽起來,果然吐出的也是血。
記憶中的最後一幕,還停留在許端延的劍尖倒轉的那刻,如今醒來,山還是那座山,只是全被染成血紅,原本就在自己身旁的觀珩也不見蹤影,他試圖坐起身,卻被驟然傳來的頭痛欲裂擊倒。
無法,許期雙手撐地,牙關緊咬,終於緩緩挪動幾寸——直到他伸出的指尖碰到了一個人的衣角。
他的心狂跳起來,幾乎快要自喉口嘔出,手不斷向上摸索著,直到看清那人的臉。
是許端延,雙目緊閉,唇角血跡未幹,彷彿半個時辰前這副身體還鮮活溫熱,如今卻已沒了呼吸。
許期在看到他的時候心徹底沉了下去。
距離他不遠處的是承桑遙,她的手指冷得如寒冰,許期忽然害怕起來,張了張口,大顆大顆的眼淚自眼眶中滑出。廣袤間,唯餘靜謐,靜得只有他自己的呼吸聲,雲擇靄、還有那個鬼麵人在哪裡?觀珩現在怎麼樣了?
他生怕自己摸索到觀珩同樣冰涼的身體,所幸並沒有。
不知過了多久,許期感覺自己周身正在緩慢回溫,僵直不能動的雙腿也變得可以屈伸起來,他強忍著顱內的陣陣抽痛,踉蹌著站起,隨後拖著自己無用的身軀向山下走。
越走,越觸目驚心。
先前山上的大片梨樹已經全部枯死了,天上一輪血月掛在枝頭,地上的雪化掉就變作汙髒的血水,彙聚成漫長的溪流。
他在溪邊看到了那個小姑娘,她的脖頸軟軟地垂著,許期蹲下身,將她僵硬的身體擺正。
都死了,許期一遍遍地將眼中所見的複述給自己,提醒自己正在經歷的現實。
梨花妖族滅了。
我什麼都沒有做……我什麼都做不了。
我甚至連他們口中的舊事都不知道。
許期直到走下山,他的意識正在變得恍惚,隱約間,似乎正有人在遠處喊著什麼。
是在找我嗎?是觀珩嗎?
這是他徹底陷入昏迷前的最後一個念頭。
“大悲大喜……心智不穩……”
“極易成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