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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密室對決 (2) (3 / 3)

父親命人將安公公拴在一根柱子上。此時安公公臉上的胭脂香粉一定讓父親驚愕又厭惡,安公公身上的香水味兒讓父親不自覺掩住鼻子。在離安公公一丈遠的地方,父親坐了下來。我要盡快趕過去。無論父親說什麼,對這個奴才都沒有用。我一邊走,一邊聽,我聽到遠遠地,內務府裡,父親密室中的對話——其實只有我自己的腳步聲,長廊各處都掛著燈籠,不經意看,我可能被誤認為傳口信的小差役。穿著這身衣服,像隱身一般。而我進宮前已經喪失的能力,看見別人腦子裡畫面的能力,這時卻恢複了。問題全出在衣服上,為什麼我沒有想到?像現在這樣清晰地聽到父親和安公公的對話,這並非幻覺,也並非我忽然有了新的能力,而是我的心早已飛到父親那裡,我渴望在這個時刻幫父親一把。我的聽覺比我的腳步快了許多倍,已先於我的腿和腳,抵達父親的密室。

我聽到父親問:“安德海,從十三歲進宮,算來,你在宮裡已近二十年,是宮裡的老奴了。我一直留意你,如今你與當年的小太監可是判若兩人。你該知道,我一直在找一個殺你的機會。殺你並非難事。難就難在何時殺你。我一直留著你,讓你守著秘密。是時候了,說吧,安德海,我們不妨做個交易,你出賣這個秘密,而我給你補償,滿足你的條件,你可願意?”

“王爺,總歸是有這一天的,您和我,以這樣的方式見面。您平日裡連正眼都不瞧我一眼,今日,您坐著,我站著,您前前後後打量我,想要將我看穿,這可真是奴才的榮幸!奴才也不是不知道,王爺您一直想殺我,只是我沒有料到王爺您能忍這麼久,理由卻僅僅只為選一個恰當的時機。這正是王爺您的過人之處。王爺是做大事的人,怎肯將精力浪費在我一個奴才身上?王爺,您浪費了太多時間,連我都替您惋惜。剛剛,就在一個半時辰前,我跟榮壽公主在禦花園裡有過一番理論。公主也說要殺我。看來在殺我這件事上,公主和您倒是心照不宣。其實想要我死的人,在這宮裡不在少數——王爺,您隱忍了這麼久,在今晚才實施您的計劃,想必,您所等的時機已到。既然如此,您不妨攤出您的底牌,看看您手裡握著的牌是否真能將我打倒。您不必對我這樣一個小奴才大動幹戈,我是說用刑。榮壽公主方才提醒我說,我再怎麼有權勢,終究不過是個奴才。榮壽公主有些健忘,忘了我之前跟她說起過的話。‘奴才’這兩個字,在我聽來,不僅僅是一個動聽的詞彙,而且是世間最美妙的兩個字。尤其當太後喚著這兩個字的時候。王爺您聽,‘小安子,咱們走。’或是‘小安子,來攙本宮去那禦花園裡走一遭。’王爺,您難道沒有聽出這其中的妙處?您一直都在誤解我。您以為我在宮裡效力,只是為了權勢。沒錯,我是得到了一些權勢,而且,終究在這一點上,我激怒了您,我唯一的過失,是沒有當面向您致歉。您是大清國一等一的親王,我的權勢勢必使您的權勢受損。這就是您厭惡我的原因,您以為我像小偷一樣在竊取您的傢俬,竊取您至高無上的權力、財富和榮耀。但是,王爺,您要好好看一看,想一想,我是在偷竊嗎?我是賊嗎?王爺,您要向以前看,將您的眼光投向更遠的年代,您可看到,您的祖先是如何從他人手上竊取這一切的?幾百年來,您的祖先一直在小心掩蓋著故事和傳說,到頭來,連您這種身份的人都不曉得事情是如何開始的。王爺,您猜謎猜了這麼多年,卻離答案還有一段距離。我很同情您的處境,為您這麼不明不白活著,深感憂慮。要我告訴您最終的答案嗎?王爺您其實不用跟我做交易,我反正已經被您控制了。但我一點兒都不怕您,因為您對我無能為力,像我這樣死心塌地的奴才,盡管招人嫌棄,盡管人人想要殺我,想讓我消失,但說句實話,怎麼就沒人能殺了我呢?這於我乃是一種絕大的孤獨!

王爺,您想想看,我其實不僅守著這宮裡最大的秘密,我還守護著我自己的命。我怎麼能輕易死去呢?我會長久地活下去,如果不是為了不死,我何以會用這麼大的代價去做奴才呢?我這麼愛聽太後喚我時動聽的音調,我定要長久地活下去!並不為了權勢,權勢可真算不得什麼,比權勢更重要的是忠誠。王爺,您一直誤解我,您一定認為像我這樣的人不配擁有這種美德,或是享有這美德所帶來的榮光,您認為忠誠是一定要奉獻給寶座上的人的,或是獻給您,如果我效忠於您,就不會有今天的局面。這就是王爺您想要的。但您不明白,即便一個奴才,也有選擇主子的權利。不是主子選擇了我,而是我選擇了主子。如果您有一天能瞭解事情的真相,您就會知道,我沒有錯。王爺,您不必與我做交易,這世上已經沒有什麼東西能打動我,黃金、女人、土地,這些您若是拿來擺在我面前,老奴連眨都不會眨一眼。若是您現在想要老奴的命,奴才要說的,僅僅是,這很難。”

父親聽到安公公說到忠誠,不由大笑。

父親說:“許多年前,一則惡咒被以石棺裝殮,置於圓明園,上面又用一座宮殿壓著,以確保萬無一失。洋人火燒圓明園時,建築被焚,石棺裡的惡咒得以釋放。一直以來,皇族中都有惡咒的傳言,而這石棺裡不僅收斂著一條惡咒,還殮著一個邪靈。如今看來,一切屬實。安德海,你初入宮時,服侍先王,那麼,你不僅是先王的奴才,也是大清的奴才,你有何權利為自己選主子?這麼多年,你守著惡咒和邪靈,與忠誠為敵。忠誠這樣的字眼,也配你這樣的人拿來為自己辯解?安德海,我以大清國的名義要你說出惡咒與邪靈的藏身之地。無論惡咒,還是邪靈,都為積怨所至。怨恨,看來是無法平息了,無論當初,是誰的過失,是誰導致了深重的仇怨,都已無法追溯和彌補,難不成,我愛新覺羅要將國土和寶座都讓給邪靈,任由其糟踐作惡嗎?我又怎會允許你在我眼皮子底下做此勾當?你與邪靈共處,已中毒過深,你說我無法取你性命,難不成你已練得金剛不壞之身?那麼,我們不妨從最簡單的手段開始,我倒要看看你這身皮肉,到底與他人有何不同!”

從父親身後的暗影裡走出一名執鞭行刑官。鞭打通常是行刑的第一步,行刑官能準確測試犯人的疼痛等級,透過犯人對鞭打的反應,準備下一步施刑方案。安公公的衣服已被剝去,露出蒼白的皮肉。我聽不到鞭打的聲音,但我聽出,鞭打沒過多久就停了下來。因為行刑官被眼前的一幕驚呆了。從鞭痕裡滲出的不是紅色的血液,而是一種暗藍色的液體。密室燈火通明,行刑官清楚看出,伴隨著鞭打,安公公蒼白的皮肉漸漸變成一種妖魅的藍色。他向上翻起的眼睛,則呈暗藍色。這雙眼在密室的燈火下顯得尤為可怖。這張臉青筋暴起,藍色的不斷滲出的血液與條紋狀鞭痕,在身體上形成了不可思議的圖案,顯出來的,不是悲慘的境況,而是難以言表的邪惡。現在,安公公看起來是一種非人即怪的活物,在捆著他的柱子和繩索裡扭動,發出嘶嘶的叫聲。那叫聲,像是某種不明來路的怪獸在深夜嘶鳴,格外刺耳。頃刻間,安公公又癱軟成一股湧動起伏的藍黑色潮水。這景象令人迷惑又驚恐。父親的行刑官,呆呆地望著這個怪異的階下囚,手臂上的氣力驟然消退。

父親吃了一驚。盡管事先父親有所準備,眼前的景象還是讓父親大為驚駭。屋內火燭驟然暗淡,彷彿密室裡忽然刮進一陣怪風。這更令行刑官毛骨悚然,手中的鞭子滑落在地。父親這時發現安公公身上剛剛留下的鞭痕卻在奇異地癒合,就在他眼皮子底下。父親盡量按捺備受刺激的心靈,讓自己看上去平靜,不為所動。

安公公狂笑起來。現在他完好無損,只是整個人變成了藍色。

父親緊鎖眉頭,狠狠吐出兩字:“怪物!”

安公公的笑聲戛然而止,藍色的瞳孔緊盯著父親,神情兇惡。

“王爺,我說過,也提醒過您了,我是不死的,但我不是怪物!我討厭人家說我是怪物,即便是王爺您。我請您收回這個稱呼。王爺,您怎麼能稱我為怪物呢?我可不是怪物!我用我最昂貴的東西換來了這個饋贈,您養尊處優,怎麼能想象我的失去?王爺,您可以鄙視我,但您絕不能說我是怪物,您無法想象我有多厭惡這種稱呼。哦,這無疑是在殺我——”他將臉轉向父親身旁的行刑官,“想要殺我,來,我倒是想看看,誰能殺了我?你連我的皮毛都動不得,如何殺我?你可真是自不量力!再來試試看,去找一把上好的砍刀,去把大清最厲害的劊子手叫來,讓他來,砍下我的頭!快去!快去……哦,王爺,您竟然說我是怪物……”

安公公聲嘶力竭,刺耳的聲音令父親煩躁,父親想立即離開這間密室。他本能地將椅背上搭著的一件黑鬥篷,隨手向安公公扔了過去。這件鬥篷像一片展開的烏雲,遮住了那頭狂亂的、嘶叫不已的怪物。

安公公在黑鬥篷裡劇烈扭動著。行刑官揮手,幾個侍衛上前一番捆綁,才讓黑鬥篷平靜下來。

父親撫著自己的額頭,走出密室。我已經來到外面的大堂。父親臉色蒼白,深吸一口氣。看見了我,他並無驚訝,只是皺了皺眉,他向我施禮,我連忙攙住父親的臂膀。父親在顫抖。方才那一幕在他心裡遠未平息,父親眼裡充血,滿是疲倦。我快速向父親講述地下花園和安公公的瓶子。若是沒有剛才一幕,父親不會相信我。他緊鎖眉頭,瞳孔的顏色越來越深。

“父親,我們得將安公公帶往綺華館,在延春閣的牆上有一扇門。安公公手裡有門的鑰匙。父親,那個地下花園就在門後……”

有極大的可能,父親所說的石棺裡的惡咒和邪靈就在那裡。我應該看見過,經過過,可我怎麼想都想不起來了。

“邪靈就在後宮,也許,正在窺視著我們。”父親說。

“‘她’是誰,是誰發出了詛咒?”

我說的,是太後說過的“她”。父親說的,則是火光中顯現的那張臉。父親稱它為邪靈。

“我不知道它是誰。我只知道,它是一個女人,一個被遺忘的魂魄。惡咒與它牢牢連在一起。要去除咒語,就要除掉邪靈;要除去邪靈,就要去除咒語。它既詛咒了愛新覺羅,又詛咒了自己。自古,還沒有人用過這麼惡毒的方法,用詛咒自己的方式令自己不滅。公主,你看見過我腦子裡的畫面,你也看見過那張臉,它就是我要找的邪靈。”

“不,父親,我只看見了大火,我沒有看見火光中的臉。”

“它從火光中逃走,那張臉。它遠離,藏匿,它藏在死亡裡。死是斷絕,而它的死,卻是不滅。聖祖將裝殮它的石棺放回原處,因這中了不死之咒的邪靈沉睡不醒。驚醒它是危險的,它只能被原樣秘存。詛咒預言的時間在末世,可末世到底是哪一世,誰都無法預知,更何況是聖祖。以聖祖的豪邁和聖明,聖祖相信,祖先的基業不會有衰亡的時刻,而聖祖所開創的輝煌,會一直延續下去。所以,末世之說在聖祖看來荒誕不經。末世不會到來,聖祖以極大的信心掩埋了邪靈。可這無法銷毀之物也顯示出它不滅的意志,這在聖祖心裡又佈下陰雲。詛咒的惡意令聖祖惱怒,聖祖將發出詛咒的女人從歷史中抹去,就像她從來不曾存在過一樣。遺忘為我們換來了沒有陰影的安寧。她肉身粉碎,灰燼也被風吹散。最初,許多人還記得她的名字,後來,連名字也忘記了。現在的她,僅僅是一則詛咒的傳說。這是與它有關的僅有的訊息。

“皇族不相信邪靈會逃逸。可在皇室衰微之時,憂慮喚起了族人對惡咒的畏懼。因為邪靈的魂魄終究沒有散去,而且無法散去。作為傳說存在的詛咒和邪靈,是提醒,也是彌漫於皇族中綿長不滅的恐懼——它醒來,逃走。末世終究還是來了,詛咒的惡念也已醒來,如果不加阻止,勢必將完全應驗。今夜,也許是我覺羅一族最好的機會……紫禁城已被我的人控制。大內一如既往,是為了不驚動邪靈。我雖有一把除邪的寶劍,卻不知是否有獲勝的可能。至於安德海,他長期服用施了咒語的草藥,普通刑具無法對付……可你說,會弄到安德海之瓶。看來,這是唯一的法子。卻不知,那叫翠縷的宮女是否能如約而至。”

父親從懷裡掏出懷表。離我與翠縷約好的時間還差半個時辰。要從安公公嘴裡掏出什麼已不大可能,唯一能做的,就是押著這怪物去延春閣,與翠縷彙合。我們的希望在瓶子上。瓶子,是唯一能令他消失的東西。若他對消失,或是如翠縷所言的“沒有了”還心存恐懼,那麼這件事,就還有勝算。

安公公被黑鬥篷蒙著,又被繩索捆了個結實。侍衛扛著他,一同進入存性門。父親眼見各個工坊裡的織機、布匹,雖然事先我已跟父親有所交代,父親還是深感震驚。這裡規模的龐大和分工的細致等同於父親管轄的內務府。

父親迫切地想要看到,地下倒立的另一個綺華館。

翠縷果然來了,帶著一隻咔咔作響的瓶子。父親讓人將延春閣所有的燈都點亮。父親的侍衛手裡提著燈,腰間佩劍。父親在冒險。僅憑這一班人手中的武器,就可以治父親謀逆之罪。黑鬥篷裡,安公公扭動著,喉嚨裡發出嘶鳴。父親命人解開他上身的部分繩索,褪去半截鬥篷,露出臉。翠縷將瓶子倒著擺在一張桌子上。瓶上的標簽寫著‘安德海之瓶’幾個字。安公公顯然已經聞到了瓶子,聽到了瓶子的咔咔聲。現在,他親眼看見了瓶子。在父親密室裡變成藍色波紋的安公公恢複了原狀,面色蒼白、蒼老。不死的信念正在安公公心裡褪去。安公公轉向翠縷。這張臉由邪惡轉為兇狠,由兇狠又轉為可憐。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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