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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密室對決 (2) (2 / 3)

在父親送來這盒糕點的五個小時之前,我就知道,我該做些什麼。我知道今夜是父親與紫禁城秘密對決的日子,父親會來綺華館。這種預感強烈到我眼裡布滿了父親走來時的幻影。幻影重重,我不得不問我的貼身宮女,門那邊站著誰?或是,你聽到腳步聲了嗎?黃昏時分,父親沉重的腳步聲令我雙手顫抖。我要去綺華館與父親彙合,我不會錯過今晚。為了平息緊張與亢奮,我坐下來拆了一隻荷包。我用針挑開花朵、花蕊和葉片,讓自己鎮定下來。是的,這個時候需要的,是我在宮裡練就的與年齡不符的沉著和平靜。當我繡完一朵小蓓蕾時,我的心像無風的湖水般平靜。我去儲秀宮面見太後,一切都像往日那樣,太監擺好晚膳,宮眷們分立左右,為太後佈菜。我必須找機會告訴翠縷,今夜我需要安德海之瓶。到最後一道湯菜時,我對太後說:

“母後,前日您吩咐翠縷送來的八珍糕味道最是不錯,孩兒今天饞了,想要向母後討些拿回去當零食吃呢。”

“這有什麼難的?翠縷,吩咐下去,讓他們現在就做,做好了送去翊璇宮。”

太後離桌後,我和宮眷們站在桌子兩旁默默用餐。我什麼都吃不下,勉強嚥下幾口湯水就向太後跪安。太後卻並未放我走,飯後,許多人要陪她去禦花園遛彎消食。

再過三個小時,我就會與父親在綺華館會面,時針一直在我耳邊滴答作響。太後對此毫無察覺,安公公不知道在他陪太後擲完骰子後,會被父親的人拘禁。安公公一路攙著太後,我一直忍著不去看這個人,我一直在找機會,告訴翠縷,我要這個人的瓶子。父親需要安德海之瓶,否則如何讓他說出實情?四十分鐘,我強忍著在禦花園裡閑逛。翠縷跟在太後身後,手裡捧著煙具。安公公盯著所有的宮眷和宮女太監們。我不想做任何妨礙父親的舉動,對於安公公這樣的人來說,不經意的動作或表情都會令他警覺。因而,在這漫長的四十分鐘裡,我沒有找到接近翠縷的機會。這樣,翠縷便不能在送八珍糕時連同瓶子一起送來。我不免焦慮。焦慮中,我輕輕敲擊著廊子下的扶手。安公公湊了過來。我看了一眼太後,翠縷正服侍她吸水煙。安公公在旁邊站定,讓侍茶的太監送來茶盞。我望著別處,但安公公並不退去。

“公主,您一路盯著我的後背看,我一路猜測,許是我背上出了問題,所以除了奉茶,我特意來請教公主,您有何事吩咐奴才?奴才願為您效力。”

“安公公,你腦袋後面可是長眼睛了?”

“公主,您若是沒有吩咐,奴才就告退了。”

“好,這會兒也是機會,不妨直說了吧,安公公,想必你是知道的,我一直討厭你,從見你的第一面開始,就討厭你,我覺得你跟蟑螂和白蟻沒什麼區分,看見你,我就渾身不舒服,一路上,我一直都在想,像你這樣一個人怎麼會出現在宮裡頭呢,而且離太後這麼近。我想,差不多所有人的感覺都與我相同,如果你聰明,就會知道,我說的全是實話。”

“公主您真是心直口快啊,這正是太後厚愛您的原因!即便是奴才我,也很欣賞公主的直言不諱!公主方才所言,奴才是相信的,所有人都厭惡我,希望我遭遇不幸。但是很遺憾,奴才的身子骨可是健壯得很,至今,還沒有人找到應付我的法子,即便是當今朝廷地位最顯赫、最強有力的人,又奈我何?請大公主也容我直言,您知道,我說的是恭親王。我知道王爺對我恨之入骨,恨不得除掉我,心裡才能踏實,怎奈我這個奴才但凡一般人可是收拾不了的,如果有人想要設計謀害我,那就讓他來試一試,看看能奈我何?即便像大公主這般太後身邊的紅人兒,也只能將厭惡藏在心裡。公主您說得不錯,所有宮人,都厭惡我,想要除掉我,我清楚地知道這一點,但我很享受這種被人憎恨的滋味。你看,人人恨我,卻又不得不將恨意藏在心裡,即便是公主這樣尊貴的人,也不例外,這難道不是一個非凡的成就嗎?厭惡也好,恨也好,倒毋寧說,人人怕我,這才是最重要的。您不覺得,秩序、規矩,就是靠這個,靠人人心裡的恐懼建立起來的嗎?您不覺得,這是一個巨大的成功嗎?我用了十年時間才做到令人厭惡和憎恨,即便是像恭親王這樣不可一世的王爺,也以除掉我為樂事,這表明我是何等的舉足輕重!所以,您,大公主,您對我的厭惡更增添了奴才的信心,令我滿足;您毫不吝嗇地對我的價值作出評估,無疑,您給予了我崇高的贊譽,這真是讓我倍感欣慰。還有,公主有沒有想過,人人恨我、怕我,卻並不知因何而起,這正是整件事情最高妙的地方。公主,您知道其中的原因嗎?”

我盯著他看了一會兒。他喜歡炫耀,一個人若是偷得某種自認為珍貴的東西,而沒有炫耀的樂趣,那麼偷竊也就沒有意義了。

“還有什麼好說的,安公公,安大人,你這是已經修煉成精啦,這宮裡宮外,難道真就沒人能制你的?你服侍的人,面對她,恐怕你心裡也藏著恐懼,就像別人怕你一樣,你怕太後。我想你該知道,無論你取得如何的成就,有何等高妙的手段,你終究都是奴才,你在無人的地方好好看看自己,就知道那是任誰也改變不了的。有一點你忘了,終究,人人藏在心裡的,除了恐懼,還有鄙視。自然,你以此為榮,但我們何不將眼光投向未來?我先提前祝賀你了,希望你有個善終,你可要記住我說的話!”

“大公主,您喜歡奚落奴才,奴才也並無怨言,但是奴才有件事一直沒有告訴公主,如果您願意聽的話,奴才不妨就說出來。”

“狗嘴裡吐得出象牙來嗎?”

“公主,您誤會了,奴才只是想告訴您,終有一天您會發現,您和我,其實是一類人。”

“放肆,要麼立即滾開,要麼自己掌自己的嘴!”

安公公選擇了滾開。他穿過衣衫豔麗的宮眷時,像一道傾斜的灰影。

翠縷在掌燈時送來了八珍糕。父親的人此時已經設伏,再過兩個鐘點,安公公就會被父親的人帶走。可若是沒有安德海之瓶,父親即便拘禁了安公公,也無用處,反而不利。

“你該知道,我要的不僅僅是八珍糕。”

“翠縷明白公主的用意。在禦花園,我幾次想要到您身邊去,但安公公總是盯著我。況且眾目睽睽,反會讓公主遭人懷疑。在體和殿那會兒,公主與我對視,我已得知今晚的事,事關重大,我用早先準備好的一個與安德海之瓶相仿的瓶子做了替換。公主有所不知,這只瓶子卻是與眾不同,這只安德海瓶子會發出聲響。這也是先前我沒有預料到的。當我將瓶子揣在袖子裡,剛剛邁出儲秀宮時,瓶子就哐啷哐啷響個不停。我倒不是被嚇壞了,而是怕被太後聽到。我用一塊很厚的黑絨裹了瓶子,擱在太後床下,太後睡熟後,我才能取出瓶子。”

“翠縷,盡快回到太後身邊去。今晚便是除掉安公公的最佳時機,而安德海之瓶就是關鍵。沒有瓶子,誰也治不了安公公,千萬記住,午夜,你要將瓶子帶到延春閣西室,在北牆邊等著。你一定要準時,遲到了,全盤皆輸,會牽連很多人,你該知道其中的利害。”

翠縷跪下,在我腳邊磕了三個頭。這是翠縷的承諾,我知道今夜對翠縷意味著什麼。待翠縷磕完頭,我也跪下了。

“這一夜對我,對恭親王至關重要,不僅僅為了除掉安公公,還有更為重大的秘密。事情緊迫,不容細說,記得我說的時間,你要做到萬無一失。”

翠縷是一個十七歲的女孩子,是太後的貼身侍女,舉止輕柔如夏夜的涼風,面容白皙如月下的蓓蕾。自上次夜談之後,我們便小心翼翼,不流露出親近的感覺。我很想保護她。我時常想,我們可以成為很好的朋友,若是有未來的話。今夜,我會失去她。我望著她離去的背影,默默道別。今夜,如果我們遇到最壞的結果,如果翠縷未能帶來安德海之瓶,我要失去的,就會是父親,或者父親會失去我。方才,我將除掉安公公的使命交給翠縷,這是今夜行動的第一步。更大的使命,其實在父親那裡。父親肩頭承載的風險之大,不可預測。

安德海

我一件件褪去身上的衣服,它們在無光的地方熠熠閃爍。我除去頭上最小的首飾,它們叮當作響,會暴露行蹤。我一向不喜歡首飾。太後一身珍珠寶石,又穿著世上最繁瑣難織的衣服,這一切都是為了顯示尊貴。我不需要尊貴。我生來尊貴,我的尊貴來自父親的血脈。在我眼裡,父親是王。我愛父親,也愛父親身上真正的尊貴。難道父親不是乾清宮裡那尊龍椅最理想的駕馭者,不是最能扭轉乾坤的人?用衣服偽造尊貴,那是太後;而父親,生來無須作偽,即便穿著普通的衣衫,父親也能令萬眾臣服。父親今夜要做的,就是拿回屬於自己的尊貴,去除咒語,摧毀綺華館的地下花園。父親為此等候了許多年。說來可悲,我一直在為自己,為皇族督造邪惡的衣裝!

我換上一襲黑衣,為了讓自己與黑暗相融。我暗自讓弄碧在宮外做了這套黑衣。我要求用漢人手織的粗布,裁剪的工序全都依照漢人的手法。這樣我就不會亮閃閃地在黑暗中被人認出。這件衣服我準備了很久,我不要別的宮女觸碰這件衣服,我命她們退出寢宮,只留弄碧一人侍奉。我穿好衣服,不許弄碧跟從,獨自走出翊璇宮。

無論太監、宮女都已習慣了穿著亮閃閃的公主服踩著高底鞋的我,如今,沒人認出我了。這件事說來不可思議,可就是這樣,他們看著我,我還是我,卻是一個無關的人,我身上少了顯著的標記,我不是公主。我被一身普通黑衣保護著,向父親所在的地方走去。

我很自然地知道,該去哪裡找父親。我從未走過這條路,一旦走起來卻駕輕就熟。紫禁城廣闊複雜,我平時又多在綺華館,每條路都是陌生的,但是我知道該怎樣走。我明確地知道,我在一步步走近父親。父親拘禁了安公公,卻不知道安公公的秘密,他比任何時候都需要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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