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舒懷到時差不多六點鐘,排得上號的人已經三三兩兩來得差不多了。
她還是如往日的樣子,著一身整齊的西裝,袖口恰到好處地遮住手腕上纏裹著齒痕的繃帶,長發向後束起,神色裡亦是與往日裡毫無區別的平靜冷淡模樣,只有嘴角一塊傷痕,作為著曾經遭遇過被刻意設計的暴力的痕跡。
……這個時間不巧。
假使提前一天,她的精神問題沒有複發的時候,向舒懷大概拿得出成倍的心力應付這場宴席。
可是那個夢給她的影響太大了,恐懼如今尚還殘存在骨血裡,即便服了藥,向舒懷也仍沒那麼多力氣分給他們。
她站在宴會廳大開的門前,視線淡淡掃過一張張神色各異的嘴臉。二十來人,全都姓向,向弘山排得上號的家人們。
——速戰速決。
空著的主位屬於向弘山,而主位右下首第一個位置,應是繼承人的。
可如今這個屬於她的位置上,卻已穩穩坐下了另一人。要論起來還是她的長輩,向弘山的二弟,向家老二。
向二從來自詡是長輩,血緣又是正統,不大看得上向舒懷這個私生的姑娘家。他人一向傲慢,又算不上聰明,沉不住氣,如今坐在這個位置上,向二恐怕還沒有意識到自己是被推作了出頭鳥。
見向舒懷出現,向二隻是揚揚手,像喚狗一樣叫她:“舒懷來了?”
向舒懷不動聲色,眼裡滲出一絲冷笑。
她走過去,點點頭:“二叔。”
“舒懷這次可來得晚了啊,”向二說著,笑容裡滿是惡意,“怎麼了,難道是因為最近的事太受打擊了?唉,倒也不怪你,你畢竟年紀小,坐這個位置勉強,犯什麼錯也正常……不過,咱們家裡聚一聚你都來得遲,這可不應該。該罰。”
他的侄子向文航在旁邊起鬨:“對,舒懷,這哥哥可得說你幾句。趕緊敬咱們叔一杯,就當是認錯的心意了。”
長桌兩端,其餘的人全部冷眼望著。他們是在觀望,想看在經過這麼一次極大的決策失誤後,向舒懷這個欽點的繼承人究竟會掉到什麼位置去,而那個位置,他們又是否有一爭之力。
向舒懷不介意他們看。
她問:“二叔要我敬酒?”
“哎,”向二笑道,“敬長輩一杯,理所應當。是吧,舒懷?”
見她順從地去端酒,毫無發作的意思,向二神色中得意洋洋的笑意愈發深了。看他那模樣,自覺是已然鬥敗了向舒懷這個紙老虎。
而向舒懷神情平靜無波地走上前去。
她彷彿絲毫沒有察覺對方的惡毒心思,只是抬起酒杯。
——在向二漸深的得意笑容中,向舒懷手腕一轉,整杯紅酒盡數傾灑在了對方光禿禿的頭頂上。
被迎頭倒了整杯的酒,向二一時愣住了,腥紅的酒液淅淅瀝瀝,沿著那幾根頭發向衣襟之間滴去。
而向文航“嚯”地站起來:“你……!”
他勃然大怒,狠狠瞪著向舒懷,卻遲遲不敢再動一步。他畢竟是向家人,還是比外頭的人聰明些的,多少知道繼承人再如何失勢也不是他能動的。
向舒懷只是冷淡地移開目光。
“椅子都髒了。”她平靜地宣佈,“單只換一張不好看。都換新的吧。”
傭人們魚貫而入,在一雙雙驚疑不定的眼睛裡,將向家人們從座椅上請起來,又搬了一套嶄新的椅子來換。整個過程不超過二十秒。
待座椅都更換完畢,向舒懷頭一個施施然落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