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止能看懂?”她勾唇一哂,索性不再委婉,唇齒銳利,“原來我以為你是個嘴硬心軟的,現在我發現,錯了,你這個人,在‘體面’二字上做得滴水不露,落在身旁人眼裡都是好印象,實際擅長給一巴掌再給個甜棗,予人的三分暖裡藏著七分寒,傷起人來一點不手軟。”
她說得盡興,下一刻卻被他壓著腕骨扣在牆上:“是啊,在你眼中,誰都比不上方鐸。”他的嗓音中淬著寒潭深處的碎冰,“是不是後悔沒有和他一同待在屋中親密無間地談笑風生,偏生不得不與我這個虛偽之人共同行走在看不到盡頭的死路上?”
言辭間不僅限於當下事件本身,莫祈君懵了:“這都哪兒跟哪兒啊,不是在說你嗎,怎麼就扯到初六了?與他何幹?”
“方鐸和你是一路人。”林疏昀輕笑起來,指腹無意識來回摩挲她的手腕,眼中居然有一些妒意。
“他在你心裡永遠是正向的,因為你們的內心都是輕松的,不會被事物壓得喘不過氣來,他知曉你的所有喜好,你亦清楚他的一切,你們之間容不下其他,外人又何必湊上去摻和一腳?”
後知後覺的,她終於明白他的意思,胸膛闖動起來,一雙眼睛瞪得老大:“你說我和你不是同路,把初六當自己人,卻把你當外人?”
他們的目光相交,林疏昀嗤道:“口口聲聲說我的內心如何,不過是你主觀的自以為是。”
不需要正面回複,莫祈君從對方眼裡看到了答案——那比一切言語更加直觀。
青絲落下幾縷,胸中無端冒起一團火,她心中隱隱有一個明明覺得可能性不大卻又偏偏十分可能出現在他身上的猜測,她極怒反笑:“你倒打一耙的本事可真行。”
“不是同路人,那我們從相遇到如今同行的這些道路都算什麼?一次又一次的生死與共,在你眼裡只是唱戲嗎?還有我那麼多次的真心待你,將你當作一家人,你難道看不出來?”
這類話語她從未說過,只因覺得沒必要,一切盡在不言中,懂的人自會懂,可他沉默的樣子讓她覺得真心餵了狗,嘴角是上揚的,手是卻緊攢的。
“若我當你是外人,何必因為害怕你昏迷不醒而心焦到流淚?若我當你是外人,何必因為年節能夠與你一同包餃子,一同放煙花而開心?若我當你是外人,何必一次又一次地容忍你的難聽話語?”莫祈君掙開束縛,最後一句話不再帶著溫度,“別拿我怕死說事,這些行為,和我需要你的血液,沒有半點關系。”
耳中回蕩著她的言語,望著被甩開的手,林疏昀指尖微顫。
當初知曉方鐸沒有死後,他不知為何産生了一種危機感,他告訴自己,那是可能會失去所有物獨有權利的危機感,為此他一遍遍地重複著,莫祈君只是一個傀人,只是一件工具,然而不管怎麼自我暗示,看見她與方鐸粘在一起的時候,他還是覺得無比刺眼。
他想,他果然只是一個跳板,她從來都不會為他而留下,她追求的始終不曾改變,她對他表現出來的一切溫存,不過是討好他的手段,一種日後能夠離開得更順利的手段。
可說起來容易,他又何嘗看不出她是在真心交付誠摯情感?她的眼睛,她的表情,她的言語,一切都是那麼純淨動人,不管他如何刻意去忽視所見所聞,如何反複去肯定所思所想,總有逃不掉的時候。
比如當下。
理性在告訴他,什麼都不該說,更什麼都不該做,不必要的情感早就應該及時止損了,如今正處在正道上,只需要穩步前進就能達到理想中的彼岸。
然而她眼中的鮮明到要溢位的失望讓他感到了不安。
不算強烈,甚至不過數以萬計奔流中的毛毛一點,一眨眼的功夫便能消散。
他卻不假思索地拉住了她。
這個行為同樣在莫祈君的意料之外,但看著被抓握住的手,她沒有多餘的動作,只是抬眸等待他開口。
可他喉結微動,唇卻未動分毫,餘留無盡的沉默。
倒也能預想到。
她把他的心思摸了個五六分,但他的不願承認,讓她覺得有些好笑,平聲道:“放手吧。”
“有什麼事邊走邊說,再耗下去得等猴年馬月才能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