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疏昀:“這個詞不是這麼用的。”
莫祈君不理他,抱著黃狗蹭道:“可憐的阿蛋,你爹爹不要你了,他是個壞爹爹。”
林疏昀:“我什麼都沒說。”
暖黃的光影下,黃狗被莫祈君逗得很高興,林疏昀在旁邊看著他們鬧,不覺得聒噪,取而代之的是安心。
他想起少時衣食無憂的時候,他很
喜歡獨處,提一支筆在宣紙上走勢如遊龍,或翻一本書在燭光下閱讀千百遍,旁人的說話聲,乃至呼吸聲都會打擾到他,讓他厭惡煩躁。
可逐漸的,身邊的人一位一位離去,因病逝世,因罪處死,天災人禍,隨便一個舉動都能成為把親人帶走的力量,他對獨處的心境,也截然不同了,過分的寂寥讓他難安,他開始喜歡那些有聲音的,有動靜的,從前鮮少去碰的事情。
他做飯,是為了聽刀板的接觸聲,聽鍋勺的碰撞聲,他種花,是為了聽修剪的擦刀聲,聽澆水的流動聲,他射箭,時為了聽弓弦的彈射聲,聽入靶的穿透聲,他製作人偶,是為了聽製作原料的鋸木聲,聽組裝部件的碰撞聲。
他習慣了自己創造聲音。
直到她的出現。
死氣沉沉的世界出現了一個小鳥般的聲音,從剛開始見面的時候就嘰嘰喳喳說個不停,每一天都有話說,每一天都能找的新的話題。
與他尋求外界幫助的方法不同,她對抗安靜的辦法,就是靠自己。
路過院子時,他聽見她和花圃的桂花說話,說它們很漂亮,味道很清香,誇著誇著,就變成說她想吃桂花餅了,可惜那些花都是他的寶貝,她只能眼饞著看一看。
屋門大敞時,他聽見她和收養的黃狗說話,說它很乖巧,很懂事,無憂無慮的,讓她特別羨慕,說要是她也只是一隻寵物就好了,不過得是富貴人家的才行。
除此之外,她還會和一開始很害怕的人偶對話,說他技術真好,把它們做得太逼真了,讓它們晚上不要去她的夢裡嚇唬她;會和手裡的弓箭說話,讓它們放鬆一點,聽話一點,哪怕練習不配合,也千萬不要在比賽的時候出亂子。
她的自言自語從天南到地北,從生靈到死物,零零散散,隨處可聞,初聽覺得吵了點,一張嘴停不下來,不懂她哪有那麼多話說,等到習慣她的存在,習慣這些聲音後,他才開始真正去傾聽內容,也察覺到了她隱藏在樂觀之下的熟悉情緒。
是和他再相似不過的孤獨。
可她雖然孤獨,卻從來沒有害怕過孤獨,她的內裡遠比她外表看上去強大得多。
她擁有一顆情感豐盈的,能夠自給自足的,充滿希望與愛的心。
從落下山崖到走出山林這段時間裡,她除了鬧脾氣的夜晚不愛說話,之後仍是有很多話要說的,他經常在睡夢中聽見她小小聲地和“山神”說話,她誠懇地請求那個看不見的神靈,給他們指一條明路。
要走的路雖然不多,也不像崖底那樣四通八達,但是她還是會害怕不小心走到錯誤的路上,事倍功半,他不信神明,但是聽著她的言論,竟然覺得有些傻得可愛。
她抱著黃狗,一邊蹭著它,一邊把這段時間以來的遭遇一件一件說給它聽,那神情認真而又靈動,火光與聲音一同起伏擺動,像羽毛一樣撓得心頭癢癢的。
悸動一剎徒生,腦中冒出山崖底下的那個夜晚,他回答不出的問題。
——那喜歡的人呢?
在她的哭聲中醒來的時候,他的心是有一點疼的,他不曉得也不想曉得為什麼,便放任那種疼痛過去了,她說她小時候餓得不行會吃蟲子,即便第一次見面他就猜到了她的過去充滿苦難,但聽到那樣風輕雲淡的口氣時,他的心還是有些說不出的堵。
他這樣一個曾經幸福過的人,和她那樣一個曾經便是艱難的人一同過著當下艱難的日子,這樣的對比實在有些強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