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得出來,法師與古寨主之間,並非上下一心。”他直言不諱地開口,說出的話是帶著猜測的,說話的語氣卻像早已認定,“也許法師只為了維系表象,從來就沒有發自內心遵從過古寨主。”
燭光正好成為分界線,無形中將站立左右的兩人對半劃分,又因著這句話而分得更遠。
珠串不再繞指轉動,逐空正眼看向他,目光中撲朔著危險意味,好比一頭盯住獵物的獵犬,而沉默更加劇了這種危險。
“你說得對。”
須臾後,他的敵意都不見了,還能泰然自若地由著他點破:“貧僧確實從來就沒有看得起過古弘年,若不是要靠他的人力來行事方便,貧僧根本不屑與他們蛇鼠一窩。”
那目光裡還帶了點欣賞,林疏昀隱於袖中的手才徹底松開,不動聲色地推波助瀾道:“想來古寨主也幾乎不曾對法師真心以待,良禽擇木而棲,這般搖搖欲墜的關系,法師何不盡早抽身?”
“確實。”逐空一臉贊同地點點頭,發的牢騷比他還要真情實感,“古弘年太過愚蠢,太過容易被吹耳旁風,他能穩坐寨主之位,得虧了那一幫死心塌地的兄弟。貧僧一直都想換一位像你這樣真正有能力的同伴來共商大業。”
不等林疏昀接話,逐空上前一步,抬起光滑的頭顱,靠近他的臉側。
隨即,這個和尚深不可測地笑起來了。
“你以為貧僧會這麼說麼?”
他於林疏昀一閃而過驚慌的眼中擴大笑容,在他耳邊低語:“林工匠,誰同貧僧是一路人,貧僧一眼就能看得出來。”
“顯然,你並不是。”
見到了想見的表情,逐空跟個慈祥長輩似的,抬手拍拍他的肩膀,心情甚好,語氣更好:“收起你那些容易被看穿的小伎倆,不用想著來遊說貧僧,想著拉貧僧入夥之後再反過來出賣貧僧,在這個世上,沒有人可以指揮貧僧。”
他從鼻腔中冒出幾聲笑意,手裡的佛珠又重新撥動起來,並且愈發愈快。
“受教了。”
不願繼續聽下去,林疏昀扭頭便走,落地時的腳步加重,有點像是氣急敗壞。
逐空就愛看這些,笑眯眯道:“林工匠也不必太焦慮。”他不忘提醒道,“只要乖乖聽貧僧的安排,至少你不會有性命之憂。”
門徑直關上,將身後的一切隔開。
從指間雙向擴散到臉龐與腳底的急躁不安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是林疏昀平日的波瀾不驚。
逐空說鬼話的功夫的確更勝一籌,所謂沒有性命之憂,其實就是為了日後走私白鹽暴露時,有個背負兩條人命的殺人犯上去頂罪,這比誰都可信。
離開前,林疏昀特地繞到了逐空屋子的後面,看見了進門時特地觀察過的一處雜草堆,嘴角幾乎看不出來地上浮了些許。
那上面有被人踩過的痕跡。
大戲耗空了他的精力,落幕之後,他卻沒有直接回屋,而是停在莫祈君的門前站了一會兒。
燈光透過薄薄的一扇門,可也只停留在邊緣徘徊,想散又散不去,林疏昀屈指抬起手,即將落在目光聚焦處時,又搦成拳頭,緩緩收回。
鼻息輕而綿地撥出,他側目欲回房,面前的門卻開啟了。
一股沐浴後的濃鬱芬芳撲面而來,有點類似山茶花香,和風露的涼意一起沁入心扉。
她卸去了所有的飾物,濃密的長發披滿肩頭,光溜溜的腦袋下露出光溜溜的耳朵,不施粉黛卻又般般入畫。
他明明喜歡的是金桂,可兀覺得,日後種點別的也不錯。
“林翊!”
她驚喜地喚他,一貫輕靈婉轉,比吹動的風鈴還要動聽,問話帶著特有的小腔調:“你來找我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