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熾做了個“請”的手勢。
見他們再度往前行去,楚言枝忍不住交代道:“狼奴,下面冷,我想在這多坐會兒喝喝茶。”
別再打得那麼快了,給人家小將軍留點面子。
狼奴回頭對她露著笑渦笑:“好呀。”
餘採晟先於他們坐回去了,繼續斟茶倒茶,楚言枝便也抱著木奴回去,江霖在那看了好一會兒,才到近前坐下。
“我記得你先前說,辛鞘的飛針術也是他才九歲、十歲學會的?”
餘採晟點頭:“而且屬下沒有親自教他,他看到了後,自己琢磨會的。”
江霖不禁咂舌:“也無愧於是從狼口裡活下來的孩子。”
餘採晟倒茶的動作頓住了。
江霖又苦笑:“他運氣也好,遇上的是頭母狼,那母狼恰又是狼王。灼兒要是也有這般好運,便不至於被吃得只剩那幾塊骨頭。”
楚言枝並不知道江霖口中提到的“灼兒”是誰,她那些年一直待在宮裡,連重華宮以外訊息都很少探聽到,錢公公也從不對她說這些,三姐姐倒是會說一點,但自從她為插手朝政所做的一切努力都被成安帝狠狠打壓之後,也不再同她聊這種話題了,除了那回提醒她與狼奴要小心江熾。
“其實狼奴只是手比常人巧些,我不懂舞刀弄劍的功夫,倒知道他刺繡不錯,練的還是蘇繡。”楚言枝理了理木奴身上穿的小衣服,“這些都是他自己做的。”
江霖聞言移目看去,搖頭笑道:“……這真是小孩子脾性。”
哪家少年郎這麼大了還天天帶著個木偶玩具出門,還每天堅持給它換新衣裳?便是再小個十來歲的奶娃娃也未必會有這樣大的玩性吧。
且女紅女紅,是女子做的活計,針線功夫再好,於他有何益處?
不過看這針針腳腳……確實十分精細,比他夫人給他做的劍囊荷包要好看得多。能凝神做這細致活,想必是個心神專一的孩子。
“他會的可不止這些,什麼做燈籠、雕金刻銀、打鐵練劍……但凡他想學,沒學不會的,且也沒落下跟辛大人學的那些功夫。”餘採晟笑言道,“要說有什麼缺憾,就是他總覺得自己是頭北地的小狼,想法單純,叫他讀書,他讀幾遍能給全背下來,卻未必能理解其中的道理。”
“所以就像江元帥說的那樣,他是小孩子脾性,從無壞心。”楚言枝將盞中剩餘的茶水喝下後,轉而與他們一起看向馬場。
狼奴正與江熾周旋著,出招的速度與狠厲程度完全不像第一場比試的時候那樣了,但依然時時壓制著對方,江熾幾乎沒有任何喘息反擊的機會。
江熾一開始興許真如餘採晟所言,並未使出全部的功力,但漸漸也被狼奴逼急了,動作大開大合起來,隔這麼遠都能聽見馬兒嘶鳴與刀劍相碰擦出的嗡鳴聲。
江霖看了半晌,才徹底將視線收回,不再往下看一眼了。
江熾是他精心教養長大的,背負著江家軍,乃至大周朝的希望。如今邊關平靜無瀾,朝廷一心忌憚他們,可江霖仍然時時為家國安寧擔憂。他確實一直對二十幾年前朝廷突然將他們驅至邊關戍守不許回來探望一二的決定感到不滿,但並不為在那些驅敵守邊的年月感到後悔。他怕江家軍會後繼無人。
他從年輕的時候起就是個好勝的脾性,那時自己不服輸,後來有了孩子,更不肯在教育子嗣上落後分毫。長子江灼出生時哭聲響亮,膽子大,不怕冷,一看就是個體質不錯的孩子,他大喜過望,白天抱著他督軍演練、指揮作戰,晚上的時候便望著帳上承塵盤算著等他大一點了教他什麼,再大點了又要教他什麼。
後來江灼死於韃靼刀刃之下,屍身又被狼齒撕咬得只剩殘肢斷臂,江夫人於悲痛之中為他生下了二子江熾。江熾出生的時候哭都不會,一張皺皺巴巴的臉在孃胎裡被憋得青紫青紫,怕冷、弱小,得人時時呵護,江霖雖然高興,卻也發愁,打小就逼著他鍛煉學功夫,好在他雖體質稍弱,悟性還好,十歲就能殺敵,有狠勁兒、沖勁兒,同他年輕時一樣,不肯服輸,樣樣要做到最好。
若非遇上辛鞘,他也要以為江熾是當今少年郎裡最出挑拔尖的那個了。如今別說江熾心裡急,他也急。一是急江熾不如人,二是急辛鞘空有一身功夫不想著報效家國實在可惜。急辛鞘志向不高的同時,他又有些慶幸,辛鞘若真志向高遠,以後哪裡還有江熾發展的餘地……
他對辛鞘可謂是又驚嘆又可惜又看不太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