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隱有雷聲,院外的宮婢們指著天上的閃電,幼稚又無聊地猜著會不會有龍在裡面穿行。楚言枝將窗子關上了。
內室光線更暗了一層,狼奴隱在她面前,漸漸收緊了握劍的五指。
殿下不願意殺他,她總是這樣心軟。狼奴不知道還能為她做什麼。
他或許缺少個離開她的契機,最好是讓他不得不離開,離得很遠、很久,經年以後再見面,她愛上了小表哥,給小表哥生了小娃娃,他們幸福地過著一生,而他只是從旁路過,低低地喚一聲殿下,她不必聽見。
他視殿下為活下去的唯一盼頭,但他在殿下的生命裡是個危險的錯誤。
“如果……奴不是殿下的奴,不是北地的小狼,奴有爹孃、有家族,殿下也不是殿下,殿下是個生活在宮外,可以每天出去玩、每天都很快樂的女孩子,我們從小就認識,長大了,奴去給殿下提親,殿下會嫁給奴嗎?”
楚言枝跟著他的話音,在陰濛濛的昏暗裡想著宮外的天、宮外的地、宮外的春雨和宮外的春雷,以及宮外的她、宮外的狼奴。
“會。”
她凝望著他的眼睛。
狼奴便笑了,他知道,即便殿下不願意承認,可殿下就是愛他。
聊過之後,狼奴於綿綿春雨裡離開長春宮,走到宮外,一直漫無目的地走著,走了很遠很遠。
走到天黑透了,天又亮了,雨停了,他扛著滿肩的霧往回走,走到了他在十裡街置辦的大宅子裡。
他想,這就是他的家吧,完全屬於他的家。可是好冷好冷,冷得他一刻也不想待。
不待在這裡,他還能去哪呢?
怨不得殿下要發愁的,她那樣聰明的人,都想不出該怎麼辦,他一點也不聰明,刀疤餘說,他是直腦子一根筋。他沒有別的辦法了。
狼奴給自己燒水洗澡,給自己做飯吃。
他總要學會一個人生活的吧,將來他的生命裡沒有殿下……他的生命裡怎麼可以沒有殿下呢。
狼奴想起那天殿下問他的話,“你有沒有想過,有一天你的生活裡也是可以沒有我的”。
原來從那時起殿下就在愁這些事了,也至少是從那時起她便對他有了愛意,比他更早地想到了解決之法。她掙紮過,掙紮著把他推開,他卻始終纏著她不肯放手,要她寵奴滅夫。
如果殿下對他是愛,愛一個人,怎麼會捨得讓他做二房呢?她又是那麼好的人,她怎麼可能為了自己的私慾,去傷害小表哥呢?
狼奴在偌大的、空蕩蕩的廳堂裡吃著自己做的飯,最後哽咽得一點也吃不下去了。
狼奴在這裡住了幾天幾夜,早晨睜眼時天是黑的,他一直坐到天亮才起來;晚上閉眼時天是亮的,他一直等到夜深才睡著。他給自己做早飯、午飯、晚飯,他給自己做衣服、洗衣服、買衣服,他像個這世上再普通不過的人獨自生活著。
那天他的門被叩響了。
狼奴站在門前,手抵在門板上,心砰砰直跳,眼淚流了滿臉。會是殿下來接他回家了嗎?
他要回去嗎?
回去了,他與殿下又如何呢。她那麼痛苦,都是他害的。
狼奴還是把門開開了。
出現在他眼前的不是殿下,不是長春宮的宮婢,也不是長春宮的太監,是那兩張熟悉又陌生的,總是透著幾分侷促的臉。
“辛,辛公子呀,我們現在都住在這條街上,是辛夫人安置的……”李氏將垂著眼睛,不太敢看他,“俺們也知道,你對我們,我們,嗐,不說別的了,這是我今早起來剛烙好的饃餅,你嘗嘗好不好吃……你可能吃不慣,要是不愛吃,也別強求自己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