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奴側躺著,把木奴按在心口,不確定晚上還要不要去找殿下。她方才已有些不高興了,且紅裳守夜格外警惕,比咋咋呼呼的繡杏還可怕。可是不去的話,他確實難受。
狼奴沒能糾結太久,下午辛鞍忽然進宮來找他了,說要領他回一趟家,有驚喜等著他。
楚言枝正坐在蘭心閣內百無聊賴地拆解九連環,有些地方她弄幾次都弄不好,幾個宮婢上來幫,也想不出來,可小奴隸伸手隨便撥一撥就給拆出來了。每到這時候楚言枝都會覺得有點挫敗,偶爾會想,狼奴一直待在她身邊,會不會太可惜了呢?
他從小就聰明,一開始與小獸物沒什麼不同,可不過幾天、幾個月就能學會說話、走路,連做飯、刺繡、學功夫,這種常人要學習數年的東西都學得很順利。就只一點,不太通人情世故,他在北鎮撫司那幾年,年嬤嬤常常擔心他會被人欺負,所以一有機會就做了好吃的叫人帶去,分給那些校尉們。
還好錦衣衛的人都不錯,風氣也好,並沒有把他帶壞,他如今看起來與別家正經養大的小郎君沒什麼不同,甚至還要拔尖許多。
可不是每個地方都能像北鎮撫司那麼幹淨,北鎮撫司幹淨是因為他們的頭子辛指揮使身正影正,能力高強,做的事也都是明面上的幹淨事。旁的地方,鈎心鬥角、爾虞我詐,其實從沒消停過,譬如東廠,也譬如內閣。
狼奴只會以一顆真心待人。要是有人擺著張笑臉對他耍心機,他看不出來的。
楚言枝打消了讓狼奴離開的念頭。他狼性未脫,一是怕別人害他,二是怕他闖禍,別下場和她當年做的那個夢一樣。再就是,她確也捨不得他,便是把扇子,用久了還捨不得丟開呢。
留他在身邊,她安全了,他也安全。
楚言枝看了眼在院外廊下踱著步等狼奴出去的辛鞍,對狼奴交代道:“把冰鑒裡頭那剩下的半隻寒瓜帶上,路上分給辛鞍吃。繡杏,那兩掛葡萄也給他包起來。雖不是什麼格外好的東西,但宮裡下來的都是最新鮮甘甜的,帶給你師父師娘他們嘗嘗鮮也算盡了你的心意。”
“這是殿下的心意。”狼奴把拆完重新裝好的九連環放下,抿著笑渦道,“殿下真疼奴。”
楚言枝嫌他膩歪,看繡杏和幾個宮婢把東西都弄好了就催他:“快去吧,別讓人家等太久了。晚上回不回來,叫人留個信,省得年嬤嬤擔心。”
狼奴乖乖點頭去了,楚言枝繼續拆著九連環玩,回憶著剛才小奴隸的拆法,過了一會兒透過窗子去看,就看小奴隸手一掰破了大半塊寒瓜,但把兩瓣都遞給了辛鞍。
辛鞍還真不客氣,擦擦汗兩隻手捧了,一口這邊一口那邊,嘴裡似乎還在說著什麼,和狼奴一起出去了。
吃相真磕磣,寒瓜汁水估計落了不少,定會招螞蟻的。楚言枝皺皺眉,心想辛指揮使的兒子怎麼從小到大都這樣一副德行?還好沒有把她的小奴隸帶壞,否則她都不想要了。
狼奴迎著烈日和辛鞍並肩走著,一直出了西六宮,辛鞍終於把寒瓜吃幹淨了,一手捧著兩半瓜皮就想拿袖子往嘴上揩。狼奴丟了兩張帕子過去:“你真不講究。”
“我們天天辦外差、忙內務,腳難沾地不說,有時候連撒泡尿都不行,只能憋□□裡!誰像你這麼窮講究。”辛鞍說著拿兩張帕子疊一塊兒,揩完嘴又抹臉上的汗,撥出口氣,“暢快!宮裡的瓜就是甜。”
狼奴默默離他走遠些,他身上的汗味兒實在太大。辛鞍卻非要過來勾搭他肩膀,還把用完的帕子往他身上丟,嘿嘿一笑:“誒呀大哥,你就不準備問問我為啥找你嗎?驚喜啊,驚喜啊!快問我快問我!”
狼奴想不出能有什麼驚喜,他心裡還惦記著殿下,本打算夜裡再去勾引勾引她的。
他臂肘一拱擊在辛鞍胸口,手碰都沒碰,使著勁風把兩張臭帕子甩回了他臉上:“不想說就不要說。”
辛鞍翻個白眼:“你真沒意思。你幾個月前回來的時候,不是,呃,咳咳,不是問我爹能不能認你做幹兒子嗎?”
狼奴的腳步明顯放慢了。
辛鞍把帕子掖進懷裡:“說真的,這些年我已經把你當親哥看了,但要我爹收義子,事情沒那麼簡單。什麼異姓不養、歸宗與否,麻煩著呢,搞不好亂了宗族,大家日子都很難過。”
狼奴垂眼看著腳下的影子:“我知道。我只是隨口問一問而已。”
辛鞍又湊來了:“哎呀大哥別不高興,我話還沒說完呢!”
出了承天門,辛鞍把他那匹黑馬牽來給他,兩人一起翻身騎上後,並不急著回去,在路上慢慢踱著。
辛鞍的話勾起了狼奴的心事,他拿著韁繩,撫著坐下馬兒的鬃毛。
見他沒什麼聊天的興致,辛鞍終於不賣關子了,走著走著,支吾著道:“我爹他……他派人去找你親生爹孃了。好像找到了,就在我家。今天鎮撫司要忙的事多,他脫不開身,所以叫我趕緊領你回去見見他們……”
身旁的馬蹄聲停下了,辛鞍轉頭看,道旁高大的香樟樹枝葉濃密,燥熱的風徐徐吹來,光斑淋在狼奴身上,他卻凝滯著眼神,半晌才終於抬眸,拿黑如玉石的眼睛看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