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安帝見她這書底下似乎還墊著一張紙,猜想她定是無心聽講,所以胡寫胡畫了不少東西,抬指將之一抽。
楚言枝臉色霎時一白,起身摞起狼奴面前那沓字紙,都遞給了成安帝:“……父皇瞧這些字寫得如何?是狼奴默的大周律法。”
她緊張地看成安帝在那張紙上掃了一眼,接著視線被她遞來的字紙蓋住了,便笑著翻看了幾張,抬眸格外欣賞地打量著也有些緊張的狼奴:“想不到辛恩的愛徒不但功夫練得好,字也練得漂亮。”
他又把字紙遞交給旁邊的兩位講師看,拍拍狼奴堅實的肩膀:“比你師父寫得好,靈氣也足。”
狼奴剛鬆了口氣,心又提了起來,視線跟著那張紙,眼看著老講師將那沓紙隨手分了兩份,將另一半遞給了嵇嵐,心不在焉地應著成安帝的話:“都是師父教的。”
成安帝對楚言枝挑眉道:“依朕看,你的字也不如辛鞘漂亮,可要多練。常說字如其人,字練得漂亮了對女孩兒家也有好處。”
楚言枝的眼睛也忍不住往嵇嵐手上看,眼睜睜看他真一張張品鑒似的慢慢翻過去,老講師還同他有一句沒一句地點評著。她勉強笑笑,一邊祈禱著他們別看到中間那句話,一邊回道:“……知道了,會好好練的。”
早知道把那張紙帶出去撕碎扔了!那句話被誰瞧見了都是麻煩,定會對她和狼奴之間的關系産生猜疑。萬一被傳出去,還極有可能會被那些朝臣以女子葵水玷汙文華殿文脈為由批駁她和三姐姐……麻煩無窮。
楚言枝不敢細想,只希望嵇嵐能別看得那麼仔細。
嵇嵐翻到最後,那老講師還遞來另一份想要和他交換看看。楚言枝心髒狂跳,卻不知該以什麼理由再去打斷他們。方才請教的問題父皇已經親自為她解答了,練的字……她還沒寫幾個字,拿不出來。
楚言枝心亂如麻,卻見嵇嵐神情並無異常地接過另一份,順勢將兩沓紙摞在一起,放回了楚言枝的桌案上。
老講師他曾任禮部侍郎,年歲大了就被撥來文華殿給皇子講課。他做事素來嚴謹古板,成安帝要他品鑒這寫得密密麻麻的大周律法,他便不敢輕慢,真一一看過去,還想提些建議給狼奴聽。但見嵇嵐如此,老講師也不好說什麼。
楚言枝心裡緊繃著的那根弦鬆了鬆,卻不得不想嵇嵐到底有沒有看到那幾個字。
成安帝又去考校了其他三位皇子今日學習的情況。五皇子楚瑜訥訥不敢言,六皇子楚琥倒學得不錯,長篇大論起來口條十分流利。七皇子和八皇子畢竟年紀小點,背得磕磕巴巴,論得也一般。不過八皇子楚珀性子不錯,背錯了也不會覺得不好意思,還撓著頭笑著問父皇能不能再給自己一次機會。
七皇子就太沉默了些,背不出來就立在原地不動,也不說行不行,就盯著地面瞧,幾乎要給瞧出多花兒來。成安帝最不喜的就是這種態度。
因為楚琥天資聰穎,成安帝這些年難免嬌慣他,對於他這點年紀便開始沾惹幾個宮婢的事,其實也並沒太介意,只是傳到外頭到底影響不好,得稍微管教一二,這才罰了他母妃。寧妃素來是個臉皮薄會來事的,在闔宮上下丟了臉,回頭自然會對他嚴加管束。
成安帝摸了摸楚珀的頭,聽他又背了兩遍才離開文華殿。
剩下的時間,兩位講師又讓眾人靜下來練大字,皇子們都需練完一百個大字才可以回去用午膳,但兩位公主可自行決定什麼時候走。
練字而已,楚言枝雖身體有些不適,心思也雜亂,但還不至於練不了,便正襟危坐地執筆練了一百個字。
練完就已經巳時四刻了,兩位講師只對她簡單點評了一番。楚言枝猶疑地看了眼嵇嵐,行禮後領著紅裳和狼奴回去了。
用午膳的時候,姚窕和年嬤嬤以及其他小宮婢都忍不住問她這一上午怎麼樣。紅裳突然回來一趟要拿東西,把她們嚇了一跳呢。
楚言枝暗暗看著身旁的狼奴,狼奴的臉和她一樣透著一點紅。
那張紙的事楚言枝不敢隨便透露,所以雖然心裡憂慮,還是故作輕松地一一敷衍過去了,說在文華殿讀書感覺就是不一樣些。
等回了蘭心閣,紅裳和繡杏在內室鋪了床鋪,點了安神的香。楚言枝喝著碗香薷飲,打算喝完就歇午晌。
狼奴的手搭上她的腕子,黑亮的眸欲語還休地看著她。楚言枝知道他也在擔心嵇嵐是否看到了那句話。
楚言枝的目光落到桌面的燭臺上,忽然問:“你說嵇先生就是幾年前送你樓閣燈的那個人?”
狼奴微怔,他還不曾把這件事告訴殿下,殿下怎麼知道的?
剛收拾完從內室那走回來的紅裳不禁道:“真是如此?那可太巧了!”
繡杏那時還沒到楚言枝身邊服侍,沒明白他們在說什麼:“就是後院庫房那個做得跟樓臺一樣的大燈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