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嬤嬤看了眼手腳麻利一個人連拆幾個被褥的疏螢,扭臉哼道:“知暖姑娘,這箱籠你要自己不願意提的話,我只好請疏螢姑娘幫忙了。到時候一起進了坤寧宮,您看自個兒還能剩幾分臉面?”
知暖再糊塗,也知道那場面不好看。兩個人一同來的,就自己被退回去了,站那一對比,恐怕她連伺候黃豆都別想了,能做個小廚房的燒火丫頭都算碧珠姑姑大發慈悲。她自己過去,年嬤嬤顧念著主子們的臉面,應當不會添油加醋說得太難聽,她私下裡還能為自己辯解辯解。
知暖吸吸氣,抹抹眼淚,主動提起箱籠,跟在年嬤嬤後面走了。
楚言枝趴在中殿門口眼看著知暖被年嬤嬤帶走了,跑回碧霞閣坐到了姚美人床前:“娘親,她走了。”
姚美人捋著針線筐裡的各色絲線,點了點頭,過會兒才問正摸玩著脖上佛珠的楚言枝:“要過年了,枝枝想好送皇奶奶什麼禮物了嗎?”
楚言枝不好意思地搖搖頭,她一向不懂得如何送禮物,一是實在沒東西可送,二是沒什麼拿得出手的能耐。她小時候不懂事,還沒那麼怕皇奶奶的時候,抓了只蝴蝶兩手捧著,說要親自送到慈寧宮讓蝴蝶飛給皇奶奶看。路上下了雨,等到了慈寧宮,皇奶奶讓如淨嬤嬤拿了琉璃罐子去裝,說等下午出太陽了再放飛,可等她小心翼翼地把手開啟,裡頭就剩一片蝴蝶翅膀了。
皇奶奶看了笑,笑了後連聲罪過,楚言枝忙躲到娘親身後,頭都不敢探出來一下了。她都不敢想,自己曾經不小心捂死了一隻鳥,這在皇奶奶那該是多大的罪孽。
去年她學會寫那幾個字後,洋洋得意地讓年嬤嬤給裝裱上,分別送到毓慶宮、鐘粹宮和慈寧宮去。楚言枝現在想想都要臉紅,歪歪扭扭的幾個字,算什麼禮物?
姚美人從針線筐裡挑出一個蓮花樣子給楚言枝看:“上回你說皇奶奶覺得你的昭君套漂亮,那枝枝親手給她老人家做一個,如何?”
楚言枝看看姚美人那雙玉指纖纖的手,再看看自己的,猶豫地絞著帕子:“我字都寫得很醜,肯定繡不好看的。”
“有娘親教你呢,離過年約莫還有一個月,好好學,皇奶奶不會嫌棄你的。”
楚言枝從小就看娘親和年嬤嬤做女紅,繡什麼像什麼,也曾拿起針線試圖縫補衣服過,但她人小拈不住針,紮了幾次手指後就再沒動過了。姚美人說,等她大些了再教,誰知去年就病了,楚言枝甚至以為自己再也沒有機會學娘親的繡技了。如今娘親的病症越來越輕,不再咯血了,只夜裡會咳嗽幾聲,都有精力教她做女紅了,楚言枝想想心裡就歡喜,便脫了鞋襪,窩到床裡側,靠著姚美人的手臂,看她從最基礎的剪樣、套針教起。
等楚言枝學到倚著姚美人的胳膊打瞌睡的時候,年嬤嬤從坤寧宮處回來了,喜氣洋洋地進來回稟道:“美人,殿下,奴婢把知暖送回去後,皇後娘娘非但沒生氣,還讓奴婢向您轉達歉意。聽說咱們宮沒有車輦,皇後娘娘讓人挑了輛好的,親自檢查無礙後叫人送過來了,就擺廊道上呢,可大可漂亮!簾子都用的杭稠。又知道咱們這唯一一個小太監今天病了,她還命人去找錢廠督,說今日就要挑四五個好的送過來。奴婢心想,錢公公挑的話,那應當都是能幹老實的小太監了……”
楚言枝學刺繡,學得腦袋都昏了,聽說重華宮從此有了自己車輦不用每次去江貴人那借了,下床穿了鞋就拉年嬤嬤帶她去看。
年嬤嬤只能放下才喝了一半的水,拍著楚言枝拉她袖擺的手央道:“殿下殿下,慢些!”
楚言枝圍著那車輦轉了一圈,車輦很大,至少坐得下四個人,裡面的束腰香幾是紫檀木的,雕了纏枝紋作裝飾,車頂懸下一隻銀玲瓏香囊,兩邊靠榻都放了鵝毛軟枕。車輦外罩著一層茜紅縐紗,車頭角簷掛了兩個琉璃宮燈。又漂亮又穩當,果然是極好的車輦,不比三公主那輛差多少。
小福子裹了棉被哆哆嗦嗦地出來看了,年嬤嬤一邊責罵一邊把他往裡頭推,他還一咳一下地問那四個新來的太監在哪,往後自己可就是他們在重華宮的頭兒了,得來訓訓話。
年嬤嬤都被他氣笑了,直接把他按床上蓋嚴實被子,從那四個小太監裡挑了個看著最穩重的進去照看。
楚言枝一邊看車輦,一邊想,她是不是也得送皇後娘娘和三姐姐一點禮物?還有宣王殿下楚璟,在上林苑那天,他也幫過她。可離過年只剩一個月不到的時間了,她能不能做好送給皇奶奶的昭君套都是問題。再者,皇奶奶或許不會嫌棄她的手藝,皇後娘娘、三姐姐和宣王殿下就不一定了,三姐姐當初還不怎麼看得上江姨給的那對白玉耳墜……
楚言枝揉了揉臉,感覺自己的臉皮實在還厚不到那個地步。她還是再多練練,等將來弄出更能拿得出手的東西了再說吧。
她又回了碧霞閣,喝了杯茶後繼續認認真真地看娘親教她的針法。
到臘八這天,小福子的病好得差不多了,已經能下床對那新來的四個小太監訓話了。這幾日他們都睡在了左耳房,年嬤嬤見實在擠得厲害,就和紅裳疏螢兩人一起把東殿主屋堆的東西收拾到了西殿廂房,又讓他們自己搬木料進去打床打櫃子。以後他們四個輪流夜裡守門,小福子和狼奴一起睡在左耳房。小福子聽了不狼奴實在太兇,他怕自己哪天睡著睡著就醒不過來了,寧願和那四個小太監擠一起。
年嬤嬤把重華宮各殿不夠睡人的事說給姚美人聽了。從前五個人住嫌冷清,如今多了六個人就擠得不成樣子了,這才三個宮女,往後再來兩個,都該安排到哪兒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