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真的是殿下沒用的小狼,沒用的小奴隸。
狼奴回頭看這盞燈,燈真的很漂亮,殿下一定會很喜歡很喜歡。其實只要殿下喜歡,又有什麼關系呢?
可他不要做一隻可憐又沒用的小狼。
狼奴望望空曠天空中越飛越高的天燈和這廣博大地上無數的人,又望向河面上一搖一晃漸漸飄遠的燈影。上元節的風還很冷,卻混雜了各種喧鬧的氣息刮過來。
有的孩童唱著他聽不懂的童謠,提著燈從橋上手拉手跑過;有的孩子坐在大人懷裡,一手摟著大人的脖子,一手拿著糖葫蘆啃;有人在攤前相視而笑,有人在河邊橋上放了孔明燈許願……
狼奴漸漸垂下視線。
他本以為自己穿著和他們一樣的衣服,吃著與他們一樣的飯,說著與他們一樣的話,就成為人了,原來不是的。
在這個世界,銳爪與利齒也換不來他想要的東西。
他得看得懂方塊形的圖案,聽得懂辛鞍唸的書和那位先生說的奇奇怪怪的話,猜得出這世上所有謎題……
他還得有很多很多錢,可以用來報答他想報答的人,可以為殿下買來她喜歡的一切東西。
這樣才是殿下有用的小狼,有用的小奴隸。而不止是會為殿下做飯,為殿下縫衣裳。如果這些都做不到,他憑什麼再待在殿下身邊,憑什麼做殿下的駙馬呢?
殿下在橋上停留一會兒,要走了。
狼奴下意識拉著推車去追,可是這燈太大了,有辛鞍在後面扶著也怕它會掉到地上摔壞。他想喊出口,然而“殿”字的音節才滾到唇畔,他想起殿下這回出門戴在頭上那個東西。殿下不想讓別人知道她是殿下。
他在橋邊停住腳步,人來人往擦肩相過,殿下的身影即將消失在他的視野裡了。
有兩個字在他心口越滾越燙,越冒越響……
他心跳加快,終於在殿下即將下橋時喊了出來:“枝,枝枝!”
狼奴一出口臉就燒起來了,愧疚感與罪惡感迅速將他吞沒,他知道自己在犯一個極大的錯。
嬤嬤都不會叫殿下枝枝的,重華宮裡只有殿下的娘親會這樣叫她。
他怎麼能這樣稱呼殿下?
好逾越,好放肆,好沒有規矩。
一頭沒用的小狼,一個沒用的小奴隸……這樣稱呼他的殿下。
但在逾矩之後,他仍站定在原處,等他的殿下回頭。
楚言枝聽到熟悉的聲音,逆著人群轉身,但幕離上垂墜著的白紗遮擋了她的視線,白濛濛一片中所有人的臉與身形都是模糊而相似的。
聽錯了嗎?
楚言枝心想,小奴隸怎麼會敢叫她枝枝。
而且,就算他出門觀燈了,這麼多人裡,她還戴著幕離,他怎麼可能認得出來呢?
楚言枝提著兔兒燈轉回身,打算跟上在前面挑孔明燈的二姐姐。
才走兩步,那道聲音卻又近了,含著迫切與期待地喊了一聲:“枝枝。”
楚言枝不由得再度停下步伐,一旁的紅裳和疏螢也聽到那動靜了,不禁問:“怎麼像是狼奴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