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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大概半年多。她一眼認出了我的字。小小的欣喜。
記得她第一次折騰她的頭發,頂著一頭土黃色的頭發來學校,我正想著她的審美什麼時候變得那麼怪異了,就聽到她委屈地和別的老師抱怨著這頭失敗的作品,那天我沒有當面對她發表意見,也不知道她是怎樣在別人頻頻閃過的目光下度過了那一天。
隔了一天早上上學的時候,很巧合的,我又遇見她。她在我後面進校,上樓梯的時候,我突然想起什麼一樣在比她高幾個臺階的地方停住,回頭看著她,對她笑著說,你頭發又染回來啦。她抬頭,呆了一會兒,同樣笑著回應我說,是啊,那個理發師跟色盲一樣的。然後我朝她笑笑作為對話的收尾。然後我們就沒有說話地保持著那段距離一前一後走上六樓,我每到一層樓梯的轉角處就偷偷地轉過頭,爭取能多看她幾眼。
上天很配合地,幾乎每次我遇見她的時候,整個時空都只有我們兩個人。靜默。歡喜。
她唯一一次朝我吼,是我九年級的時候。一次我和幾個同學去辦公室拿東西,遇見她在玩數獨就閑扯了幾句。她說:“玩這個太費時間了,你們現在不要玩它。”那會兒正流行數獨,同學剪下報紙上的遊戲帶到學校來,大家上課不想聽課了就開始玩它。然後我同學說:“是啊,玩出一個要一個多小時。”她說:“這倒不用,我半小時就可以了。”我說:“你聰明死了是吧。”她當做沒聽見。我又重複了一遍,“你炫耀自己聰明是吧”。話音剛落,她明顯生氣地轟我們走,說:“你們沒事好出去了。”我們幾個灰溜溜地出了辦公室。
那天中午我在樓梯口見到她,她和她的課代表正走上來,我側身讓了一下,禮貌性地叫了聲“x老師啊”,哪知她防備似地朝我吼,“你離我遠點!”莫名其妙地吼得她的課代表奇怪地看著我,彷彿我對她做了什麼一樣。你離我遠點。我因此受傷了整整一天。那時她眼睛紅紅的,像頭獅子捍衛著自己,不讓人靠近。
有天我在辦公室喝了她桌上放著的她喝過半瓶的飲料,天真地想著這樣我就和她間接接吻了吧。我一直不知道應該怎樣愛她。我看見她和別的老師一起說話,笑得很開心,我也看見她對她的課代表笑,而她對我笑,只在夢裡。
我當面叫了她的名字
有次她換了個發型,把頭發燙得卷卷的,這似乎是我印象中她第一次燙頭發。我實在是不喜歡,不,應該說是不習慣她的改變。下午我們去上音樂課,在教室前排隊的時候她走過,我們班的男生用很調皮的語氣叫“x老師好”,還有一個叫“x老師下午好”。她走過我身邊時,只一秒鐘,我看著她的卷發,鬼使神差地吐出了幾個字:“捲毛毛好。”她已走過,卻突然回頭,看著我,大概兩秒鐘,那眼神像是洞穿一切,嚴肅而鋒利,看得我當時心裡毛毛的。然後她一句話沒說地扭頭離開。細碎的玻璃在我心上劃出一道道口子,鮮紅的血一滴一滴地滲出,鼓鼓地嵌在細嫩的面板上。後來一整個下午我的內心都脹得滿滿的,全是她的眼神,她對我的銳利眼神,我不知道她是不滿還是什麼。
那天後大概一週就是秋遊,但我滿腦子都只有那天她鋒利的眼神和我滿滿的自責。那一整個星期都再沒和她有過正面接觸,我聽見自己內心破裂的聲音,空空洞洞,飄忽不定。雖然我讓q替我向她道過歉,q也和我轉告說,她說我越來越沒大沒小了。可是我的心始終懸著,像是有件很重要的事未完成。最後終於下定決心,在秋遊回來的路上,我借同學的手機給她發了一條很長的簡訊,為那天叫她“捲毛毛”的事道歉。那是我第一次給她發簡訊,雖然她的號碼我早已爛熟於心。她一直都沒有回複。我整個天都灰了,悵然若失。
可是,可是,很久以後,在畢業典禮那天,q和我和另一個同學c在辦公室,q拿著她姐姐的手機玩,然後用她姐的手機撥c的手機號,突然q很奇怪的說,咦,這上面顯示的名字怎麼是xx我的名字)?當時我也愣了一下,然後想起,當時我就是唯一借了一次c的手機給她發的簡訊並且署上了我的名字。原來,就是我的那麼一條簡訊,她一直一直存著那個號碼。這件事成了我每每想起都特別感動和欣慰的回憶,對誰都不曾提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