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還在梁棟媽轉發的影片裡找到了結尾名單,主辦方列出了每一隻參賽隊伍,每一個人的名字。我按照位置,看到了梁棟媽。
她叫王錦春。
在我的印象裡,梁棟喊她媽,我喊阿姨,梁棟爸喊她“哎”。
但她有名字。
梁棟媽的名字叫王錦春。
一個美麗的名字。
一個輕揚的、浪漫的春天。不被年歲所困,錦繡輝煌的春天。
我愈發覺得,我的什蒲之行是極其珍貴的,是特別值得的。
我認識了很多人,她們有不同的故事,我與她們一同經歷了一段可能被稱為低谷的時間,我和她們成為了很好的朋友,而這份友誼,會持續許多年,甚至一生。
我認為這意義非常。
所以,我要把她們的故事寫下來,我要和她們離得更近一些。
如果說我在什蒲的那兩個月有什麼心願未了,那大概是,我最終都沒能做到我的承諾。
我曾答應過庾暉,我一定會把庾瓔從她自困的山坳中拽出來,但,我沒能做到。
或者說,我暫時沒能做到。
我太高估自己了,也太傲慢了,我所經歷的那些人生困苦,無非是失業,失戀,和父母吵架,離家出走。雖然痛苦不能橫向比較,但與庾瓔相比,我所羅列出的那些真的都太“輕盈”了。
庾瓔心裡的沙石已經要把她掩埋沒頂,那是日複一日,年複一年的結果,我一開始被她昂揚的生命力所吸引,卻從沒有想著那昂揚的火焰底下,那些燃盡的東西,那些枯枝朽葉,究竟是一番什麼景象。
我想要帶庾瓔去看看日出。
後來我們也的確去了。
但我不再設想,一場日出,一個有著所謂象徵意義的時刻,就能安撫庾瓔心裡被雨水漚爛的傷口,就能清掃掉她心裡所有的石頭。
時間。
我們仍需要時間。
在我離開什蒲的前一晚,我和庾瓔徹夜長談,直到天亮都沒有閤眼。
庾瓔給我講起那張合照的由來。
那是她讀小學六年級的時候。
學校組織新年聯歡會,邀請家長一起參加。
庾暉被體育組老師找去搬東西,早就跑沒影了,而庾瓔的班主任找到兩個孩子的爸媽,藉著聯歡會的機會“告狀”,把庾瓔往前推了推,說,庾瓔這孩子這學期表現不好,明明很聰明,就是太貪玩,被古詩背不會,聯歡會排練節目一學就會。這麼小就開始塗指甲,還偷偷化妝,你看看那臉塗得,跟個鬼似的......哦,人緣倒是好得很,全班沒人不聽她的話,但全班也就只有她一個人數學沒過八十分。
當時還有很多同學在場,庾瓔第一次感覺到難堪,她搓著手指,恨不能把指甲油全扣掉。
明明平時捱得罵也不少,但當著爸爸媽媽面,總歸是丟臉的。
班主任透過窗戶看見庾暉推著一車排球從操場經過,便連帶著庾暉一起數落——還有你們那個兒子也是,你看看,讓他幹什麼活都很高興,毫無怨言的,只是提起學習就開始皺眉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