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媽媽的說法,隔著電話,她並不知道梁棟的真實反應,不知道他的真實表情和態度,但這各藏心事的你來我往之中,不可能不露餡,即便梁棟矢口否認我們吵了架,但——
“喬睿,我畢竟是你媽,多吃的幾十年飯不是白吃的,多走的路也不是白走的,你趕快告訴我,你和梁棟到底怎麼了?快三十歲的人,不要讓家裡人為你擔心。”
我仍站在路邊。
冷風從我的肩膀頸邊掃過。
我低頭,盯著地上那幾個啤酒瓶子。剛剛放得隨意,所以它們有站有躺,就那麼七倒八歪擱在塑膠袋裡,以隨便無甚所謂的姿態。
透明的塑膠袋被風颳得沙沙,也來添亂,這微弱的噪響和媽媽的責問相比其實算溫和,但它偏偏魯莽,也要鑽進我的頭顱佔得一席之地。
我繼續盯著那些啤酒瓶子,盯著玻璃瓶上的紋路,盯著商標上金紅相間的熱鬧字樣,忽然就起了一種莫名其妙的荒誕心思,現在,此刻,我就想和它們一起躺下來,躺在這冰涼有泥濘的磚地上,任由風吹著滾,任由玻璃相磋,任由哪個路人把我隨便一腳踢到垃圾桶邊上,任由玻璃碎了,酒灑一地,什麼都不剩。
就這樣。
能怎麼樣?
又能怎麼樣?
媽媽見我沒說話,於是繼續追問:“我問你話呢喬睿?不說話就是你回應媽媽的態度嗎?”
我還低著頭。
只是鞋尖輕輕碰著酒瓶子。
“喬睿!別拿你那套沉默寡言的招數來對付我!”
“喬睿!”
我的鞋尖終於抬起。
酒瓶子被我踢歪了些許角度。
漫長的一段空白後,我聽見自己的聲音。
我說:“媽,你既然和梁棟聯絡上了,既然覺得梁棟比我懂事得多,他怎麼沒有向你解釋?你為什麼還要來問我?”
大概我的反問帶了些混不吝的態度,這種態度在我身上簡直太鮮少出現了,於是媽媽愣住了,她只是想在我這裡得到真相,卻得到了我如此對待,這更可以稱作一種惡劣的挑釁,所以她只是愣了幾秒後,便聲勢更大:“對呀,梁棟當然比你懂事!正因為他懂事,夾在中間,他是你男朋友,我是你媽媽,所以他不能在我面前說你的不好,你怎麼不明白?”
我忽然笑出來。
我說,媽,你確定是我不好?
我的語氣令媽媽再次茫然,她一下子閉緊了嘴巴,弱下來,同時也緊張起來,接著問我一連串:“是梁棟的問題?他怎麼了?他家裡人欺負你了?還是他欺負你了?他和你動起手來了?他打你了?還是他出軌了?你快告訴媽媽。”
我說沒有。
都沒有。
我們的矛盾並不是這些。
得到我否定回答的媽媽明顯鬆了一口氣,可我的否定也證明瞭她的論點。
如果不是原則性問題,那梁棟就仍是她眼中的好孩子,是“完美”女婿,是居家過日子的優秀男人,是各方各面都要比我強上一大截的配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