糸師冴沒有說話。他緩慢眨動睫毛濃密而長的綠眼睛,望著路前方,陽光照在他臉上。我從這張臉上看到他正在思考。不管回答是肯定還是否定,我都覺得此刻的沉默有意義。
“我之前是不是說,你是圈外人。”糸師冴說,語氣飄夢似的,“其實嚴格地說,你因為士道,已經不是圈外人了。”
總覺得他話裡有話。這個圈範圍擴大,不只是他們共同熱愛的足球。如果更早認識糸師冴,或有更多時間相處,我想我們兩個人談得來,交情會很不錯。
糸師冴說:“士道和你提過穿制服假裝修學旅行的荒唐提議,而我沒有反對,選擇加入進來。只不過穿制服的時機,僅限母親把鏡頭對準我的期間。很短暫,我只讓她拍了不到三分鐘。”
“畢竟是借來的制服。你和你弟弟關系真的那麼不好嗎?”
“他自己不夠爭氣。要是他夠聰明,不需要我去點醒,自然就開竅了。”
“換成我,有你這樣的謎語人做哥哥,我也會一肚子火。”
“我倒是覺得,你要比我那個弟弟機靈,不至於死腦筋。又如果他是舞者,他既不會因為遇到一個聊得來的人感到愉快,也不想和周圍人說半句話,寧可一個人跳到死。就是這麼固執,無可救藥。我看,他幹脆在自己的小世界溺死好了。”
“呀,你不是很明白他的處境和困難嗎?可一定要他自己克服嗎?”
“如果連這點本事都沒有,他就不——”
糸師冴口氣陡然加重,和我四目相對的一刻又驀地噤聲,似乎意識到對我說重話並不妥當,盡管我不是糸師凜本人,也不會原封不動地把話轉述給他。再不解,再同情,我也能忍住不插手別人的私事。這是成年人的社交禮儀。
“你會把他借你的制服摺好再還回去嗎?”
“會。我會找個像樣的袋子裝起來。”
“那就好。”
我們有些潦草,但默契地結束不算太愉快的話題。騎行到一段下坡路,遠遠望見山腳下,糸師凜和士道站在路邊。後者發現我們,高高舉起手,招搖著。
我也招手回應。這時,糸師冴說:“還有一件事,我想還是告訴你比較好。”
“什麼?”
“穿制服的建議是士道提的。但主動聯系,說在輕井澤碰頭的人是我。”
“啊,是你?”
“我不得不這麼做,就像真的被下了降頭。跟中邪了似的。”
露出冷笑,糸師冴和我說起自己在回國班機上遇到的怪事。他沒有看書,也沒有和周圍人說話,落座就陷入沉睡。初衷就是趁機會補一覺。
“我不相信鬼怪妖邪一說,都是裝神弄鬼的把戲。”他說,“但當你不得已入局,化身其中之一……”
他直直地朝山坡下望。半晌,他搖頭,“算了。就當是我做了一個荒誕的夢,心血來潮和你說了。”
不,沒這麼簡單。
我內心強烈地起伏著。糸師冴不是善變的人,他有鎮定的底色,甚至太過冷靜不適合現實生活,因為這會對親近的人帶去傷害。
“這個夢很不尋常,和我還有士道有關系。夢中發生的事嚴重超過預期,你甚至需要透過給士道去電,才能分清楚夢境和現實。”我猜測道,一邊回握剎車把手,放慢速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