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能這麼抱鴨子……”荀澹彎腰和一心把鴨子當玩具的王明升講道理。
師徒幾人站在田埂上,姜醴沒什麼表情地站在一側,陸清洛眼中含笑看著小孩子打鬧的打鬧,和鴨子玩的和鴨子玩——總之看上去極不嚴肅。下午一般是姜醴教策略詩賦的課與雨霏的算術課,十分費腦袋,陸清洛提出今日下午帶他們出來“實踐教學”時小團子們都樂壞了。
張縣令抬手用袖子擦了擦額間的汗,和帶來的差使對視幾眼,多少有些不信任的意思在裡頭。
“這……真能成?”
“一試便知。”陸清洛吆喝幾聲,把已經玩鬧到田埂盡頭的王鑫與另一個學生叫回來,“有農書曾說‘(蝗)未解飛,鴨能食之,鴨群數百入稻畦中,蝗頃刻盡,亦江南捕蝗一法也’,現今我們徵來數十隻鴨子,先在這圍起的水稻田裡試驗一番,如果好用再推廣開來。”
“別玩了,把鴨子趕到水稻田裡頭。”陸清洛喊學生們。
官府的差使將圍著選中的試驗地四周的一面紗牆拆開,和小團子們一同趕鴨子下稻田。一時間,數十隻鴨子嘎嘎叫著撲向水稻田中,有撲稜著翅膀半飛過去的,也有憨態可掬一步一晃走過去,卻被身後的小團子一趕,立即拍打翅膀加快速度。
等鴨子們都進去了,差使又將那一面紗牆圍上,防止有鴨子跑出影響試驗的接過。
“嘎嘎嘎!”
鴨子們溜到水稻田中,搖著小腦袋注視著水稻田,小眼睛看見什麼,頭猛地往下一紮,小腦袋再直起時姜黃色的喙一張一合,吞嚥下嘴中小蟲不久後再次在水稻田裡尋找、吞食。
水稻田中小蝗蟲不少,鴨子們吃的非常快活。小團子們一開始看得新鮮,後來發現也就那麼回事,重複來重複去,又在田埂上瘋跑瘋玩起來,陸清洛想順道教幾句田園詩都不行,直把姜醴搬出來嚇唬小團子才沒有一溜煙跑到田那頭。
待鴨子們都不再低頭啄蟲,而是在水稻田中呆呆地晃悠,差使把一面紗牆挪開,眾人進去檢視蝗蟲被消滅的情況。
陸清洛原以為姜醴這般的人謫仙似的,不會願意下田沾染泥土,誰知他也與其他人一同自然地抬腳就往田裡走,注意到她楞在原地未動,微微歪頭思索片刻,伸出手臂:“怕滑倒?”
她沒有給自己作任何辯解,手搭在他的臂上接著他的力走下水稻田。驕陽似火,曬得她臉頰發熱,浮上一抹緋雲,鼻尖沁出點點汗珠。
圍起來的水稻田中一派寧和,除了鴨子與人走過,水面上漾起的漣漪外,再無那蹦跳的、擠在一起的醜陋的小蝗蟲。
近一紗牆之隔,外面未放鴨子治理的水稻田中依然蹦躂著擁擠在一起的蝗蟲,蟲的前肢後退相碰撞,整塊水稻田籠罩在不祥的氣氛中。
一內一外兩塊水稻田,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嘖。”張縣令彎著腰檢查水稻田,用手扒開葉子,翻過土壤,一隻蝗蟲都見不到,嘴角快提到耳朵邊上了,身邊帶來的差使也是一臉喜色,“真的管用,一隻都沒有了!”
陸清洛也跟著笑:“我就說嘛,不過除蝗不能僅一時,要時常帶鴨子來吃,這樣新長大的蝗蟲才不會禍害農田。且這只能防治還未來得及形成的蝗災,從北邊來的成群結隊的蝗蟲還需另找他法……”
張縣令與帶來的差使側耳認真聽著,不時笑著點頭:“好的,知道了,多謝陸姑娘。”
等她說完,他們又興致沖沖地去遠一點的地方翻看沒有蝗蟲禍害的水稻田的模樣,原地只剩陸清洛與姜醴兩個,偶有到處跑著玩的小團子經過。
“你是如何知曉這一法子的?”姜醴舒展著眉毛,淺色的琥珀色眸子在陽光下和水稻田一般,探究而含笑地望著她。盡管未說一句好,但單被這雙漂亮眸子如此注視,陸清洛便發覺到一種被誇獎了的飄飄然。
她不好意思瞎糊弄過去,飛快轉動大腦想了一個有些可信的由頭:“爹爹行商行走各方時會帶來些聽聞與各式各樣的書,我從那裡得知的,沒想到試了真有效。”
姜醴聽著,嘴角彎起一個淺淺的弧度:“陸姑娘真是博識多學。”
“你……你還是叫我清洛吧,我都叫你子釅了……”今天的太陽曬得人好熱,臉都發燙。
“好,清洛。”姜醴罕見地開懷大笑,陸清洛也頭次領略到什麼叫笑如朗月入懷。
陸清洛幫到這一步,爾後姜醴與張縣令又商討出在全城推廣以鴨治蝗的具體措施,根據每戶田的大小與蝗蟲的多少制定需要鴨子數目的標準,家中有經濟能力的自己購置鴨子,無經濟能力的官府先墊付著,如若今年秋收時收成好便還,收成不好便將這一頁暫且忽略。
一批鴨子又一批鴨子來到宜和城寧和之下暗藏禍亂的水稻田中,將那一個個禍亂消除幹淨,宜和城是不會成為蝗災的發源地了。可災年就是災年,遠不止這麼一件糟心事——天空一直萬裡無雲,熱浪快要將人和屋一同掀翻了,北方的蝗蟲群也沒有停止它們的旅途,黑壓壓地即將南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