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後的侍衛粗曠喊道:“巡察使大人在此,還不下馬述職!”
青袍縣令聞聲,不知所以地下馬,從懷裡拿出述職摺子來,一步一步戰戰兢兢地往近前走著。
“赤縣縣令劉資見過巡察使大人。”這縣令目色惶恐,顫抖著將摺子呈到案上,之後被那些護衛喝退幾步,跪在了一丈外的街上。
段懷容不疾不徐拿了摺子來看,不過一頁紙寥寥數行,一看便是敷衍了事寫的。
“在職幾年了。”他問著,言辭分外威嚴。
劉資吞了口水,答道:“回大人,十...十年。”
“十年了,不會寫述職摺子。”段懷容半抬眼,嗓音如驚雷餘音般令人膽顫。
他信手將廢紙一般的摺子擲進春日還冷的風裡,摔落在跪著的人腳下。
摺子落地的聲音不大,但是卻驚得那縣令渾身一顫,嘴唇霎時便白了。
但他尚心存僥幸,還有與其他縣令串通的底氣,這會兒勉強鎮定:“巡察使大人恕罪,實在是通知得過於臨時,下官沒來得及寫得詳細。”
“寫不詳細,那便說罷。”段懷容靠著椅背,慵懶而不容冒犯。
四周圍了許多張望的百姓,沒有哪個心懷鬼胎的貪官汙吏,能坦然地在如此朗朗乾坤下說自己的為官生平。
跪著的人支支吾吾說不出話,段懷容也不催,只面色如常地等著。
不多時,陸續又有兩個縣令到達。
他們不明情況,但有了一個跪著的人打樣,他們便也效仿著,呈了述職摺子後便並排跪著,暗暗對視各自蹙眉。
“這個,讀吧。”段懷容令侍衛將其中一本述職摺子送下去,交回呈遞人手中。
他故意將這個公堂設在大庭廣眾之下,讓來往百姓都聽聽往日聽不到的東西。
接過摺子的人心慌意亂,諾諾頷首後看向自己寫的東西。明明每個字都認識,可卻怎麼也張不開嘴在眾目睽睽下讀出來。
因為他比任何人都心虛。
“下官...下官自開年來,勤於治理耕田.......”
方才一句話,百姓裡便隱約有鄙夷的聲音。窸窸窣窣的交頭接耳聲,傳到這縣令耳朵裡,好似都是咒罵和指責。
二月天還不算熱,跪著的三人卻各個額頭冒起汗珠。
直到正午時分,這塊地上已經陸陸續續跪了七八個縣令,各個面如土色。有人誠惶誠恐,有人面色不善。
段懷容也不急,一一閱覽著呈上來的摺子。任那些人晾在數百百姓的目光和指指點點下,如同六月烈日炙烤。
有些人來得早,已經跪了一個時辰,到得晚的也跪了小半個時辰。任誰做官十幾年,也沒見過如此場面,現在全都不敢言語。
做官的沒見過,百姓更沒見過。
往常都是他們跪青天大老爺的份,那見過這麼多青天大老爺戰戰兢兢跪著。
“陳縣縣令文辭不錯,舉人出身吧。”段懷容見多了太學學生的文章,一眼就能看出是什麼水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