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是在醫館,還是去雲遊四方,總歸都要比我在段家過得好。”
說著,他低頭又紅了眼眶:“只是心疼我娘,沒能像我一樣逃出牢籠。”
小爐上的酒已經微微冒了熱氣,秦獨見了便默不作聲提了酒壺,將熱酒斟在面前的兩個小酒杯裡。
他一直覺著,段懷容身上帶著風雪的痕跡,卻不想原來是經歷了那麼多苦寒。
這個清朗溫和的人,內裡是無人問津的酸澀,是長久積累、難以消融的冰雪。
他拈起酒杯,送到段懷容面前。
瞭解了一些事情,便想更瞭解其他的。
前日段懷煜那一番話,可以不在意卻很難忘記。
但秦獨沒有追問,因為他相信,此時此刻段懷容已經把隱藏最深久的苦楚都說了。
餘下沒說的,是更痛的,所以也不必再去觸碰。
“你想問我和那個小廝的事情吧?”
段懷容接過酒杯,看似漫不經心地問著。
秦獨一怔剛想否認,又覺著自己實屬瞞不過,於是只能沉默權作承認。
雨聲漸大,砸得屋頂噼啪作響,襯得屋內靜謐。
段懷容喝了一口溫熱的酒,溫熱即刻在心口蔓延開來,讓他周身都泛起一陣疲憊的慵懶。
“我十四歲那年,我娘病重。於是我回段府照顧,可我娘還是在轉年的春日去世了。”
“唯一護著我的人沒了,趙氏也更變本加厲地對我…”
段懷容為母親服喪守孝,便沒即刻隨百裡無恙雲遊。
他十六歲那年的元月十五,全家去城外的善緣寺上香祈福。歸途路上,段懷煜出言不遜咒罵於他,並學趙氏的口氣連著柳芙一起辱罵。
原本是能忍的,可聽聞母親被詆毀,段懷容忍無可忍打了段懷煜一個耳光。
趙氏護子心切勃然大怒,將段懷容趕下了馬車。加上段越偏心,對此毫無阻攔。
那年正月十五,下了近十年最大的一場雪。
善緣寺距嶺州成四十餘裡,沿途都覆蓋著沒過腳踝的積雪。
段懷容身著單薄的衣物,趟著積雪從白日走到夜晚。渾身都被刺骨的寒風吹透,冷到骨頭縫裡。
他兩條腿被雪水浸透,從疼痛變得麻木,就這麼拖著冷透的身體,一步步走回了段府。
回到段府之後,沒有任何人過問。他當夜便發起了高燒,渾渾噩噩地裹著被子,幾近昏迷。
即便數年後的今天回想起來,那時的惡寒和顫慄,依然會讓指尖不自覺的發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