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興亡,匹夫有責。小女雖然年幼稚嫩,亦為蜀人,為君上盡忠,為後蜀盡力,本乃蜀人份內之事,無關年芳幾何。”
卿白衣看著趙姓老臣半晌無語,他站在這裡都能感受得到,殿下老臣心中的悲痛與絕決,卿白衣記得,阿青是這老臣最疼愛的孩子,老來得女,不能不愛,捧在手心裡便個寶貝疙瘩似的。
現如今,他要把這寶貝疙瘩送出去,從此讓她一人面對未知的風雨。
卿白衣看了一眼書谷,書谷看了看這趙姓老臣,抬起雙手,拱手作揖:“多謝趙大人,佑我後蜀。”
趙老並未說話,只是稍微對書谷點了下頭,又看向了卿白衣。
卿白衣坐定,沉心,靜氣,頒旨。
冊封趙一鳴為鎮公國,爵位世襲,冊封趙妻陳氏為一品誥命夫人,賜禦前行走,冊封其女趙阿青為定國郡主,賜婚南燕太子音彌生,以結兩國永世之好。另賜黃金萬兩,白銀十萬,錦緞百匹,珍珠十斛,玉器擺件珍品百餘件,以作陪嫁之禮。
他堆砌了所有可以堆砌給趙家的盛寵榮耀,給了他一切可以給的補償與答謝,但是卿白衣卻依然覺得,自己不過是個偷走了他女兒的盜賊,卑劣無恥,下流之極。
趙一鳴謝過聖恩,走出金殿,虎步龍威,面色無多變化。
回到家中,妻子痛哭,涕淚齊下,無力的拳頭捶打著他:“你還我女兒,你還我女兒!後蜀這麼多人,為什麼偏偏是我的女兒?為什麼偏偏是阿青?南燕那地方,能去嗎!”
她掀翻了禦賜之物,撕碎了嫁衣紅裳,並將誥命夫人的朝服扔進了火爐,抱著她尚才八歲大的女兒,淚流不止,痛得錐心刺骨。
而趙一鳴,始終不發一言。
五日過後,阿青出嫁。
盛大的婚禮讓偃都滿城沸騰。
帝君親自送親,看著八歲的定國郡主,一襲合身的嫁衣,懵懂地哭得珠淚直落,伸著小手,撕心裂肺的喚著,爹爹,爹爹,娘親,娘親,你們為什麼不要阿青了。
使人肝腸寸斷。
馬車起行之時,趙一鳴突然沖了出去,抱住了他的女兒,老淚縱橫,對她說:“阿青,你要記著,你是為後蜀而去的,從此,你是後蜀的使臣,你是南燕的太子妃,你的天下,是兩國太平,阿青,你要記住,你一定要記住,是爹對不起你,不是後蜀對不起你。”
馬車前行,趙一鳴看著他的女兒越行越遠,她此時年幼,怕是聽不懂自己的話,但願她可以長大,可以長大到,明白今日這一切,所有的犧牲都是有價值的。
他親手葬送了他女兒一生,來換後蜀與南燕的繼續友好。
突然一聲啼哭傳入他耳中,他似看到了阿青尚還年幼時,在他懷中哭鬧著不肯睡的那些時刻,猛地回頭張望,看見的,卻只是商向暖與書谷雙雙並立,抱著書鸞,前來為阿青送行。
商向暖將孩子抱過去,放進趙一鳴懷中,說道:“趙大人大義,足以橫眉冷看天下眾人。”
趙一鳴卻不需要這樣的褒獎,他只是抱著書鸞小小的軟軟的身子,看她在自己臂灣之間笑聲清脆,揮著胖胖的小手抓他的鬍子。
趙一鳴的眼淚滴在襁褓上,無聲無息。
他站在那裡,好像一下子就彎了嵴梁,一下子就失了錚錚傲骨,一下就像一個真正的六旬老人那樣,白發蒼蒼,暮氣沉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