跛子託人向生産大隊請了假後,便一刻不離地在門口守著,熱水一盆接著一盆地燒,觀音像前的香爐也插滿了細香燃盡後剩下的杆子。
這是跛子媽生前安置在屋裡的,在寺廟開過光,每天早上她都要燃上三根細香,虔誠地跪在蒲團上念上一刻鐘的經,以求全家順遂平安。
跛子媽去世後,跛子便延續了這個傳統,而鄭玉蘭嫁來後,這事每日便換了她來。
一聲響亮的啼哭傳來,在穩婆大喊一聲“生出來了!”後,跛子吐出一句“感謝觀世音菩薩”,便洩了氣,腿一軟差點沒當場跪下。
家中沒有婆婆照料,跛子又要忙著生産隊的工作,喂雞打掃做飯這些在家中能幹的活,便還是鄭玉蘭自己幹。
跛子只需一大早起來,拎著水桶將家裡的水缸填滿,再給自留地裡的菜澆下水便可了。
以往都是鄭玉蘭給他送早飯和午飯,現在她身子不方便,便早早地給跛子準備好了兩盒飯讓他帶去吃。
跛子對兩個孩子雖不至於視如己出,但在吃穿用度上從不短缺,細心觀察了一個月後,鄭玉蘭懸著的心總算放下了。
鄭玉蘭的奶水不足,跛子便把家裡的驢和人換了奶羊,每天擠羊奶給孩子喝。
出月子後的第三個月,鄭玉蘭又懷孕了。
這是兩人的第一個孩子,他們都很高興。
“我找馬醫生看過了,沒問題。”這已經是鄭玉蘭第三遍安撫跛子了。
馬醫生是玉河村的老中醫,上到生孩子,下到拉肚子,不管是人還是畜生,他都能看。
馬家祖上都是行醫的,他也行醫三十多年了,在玉河村頗有聲望。
跛子還是不放心:“要不我們還是去鎮上的診所看下吧?”
“得了吧,鎮上那衛生所,只有一個剛畢業的小姑娘,一臺檢查的機器都沒有,她會看什麼?”鄭玉蘭的手心覆在了跛子的手背上,安撫地拍了拍,“哥,你就放心吧,這不是我第一次生孩子了,他就藏在我的肚子裡,我還能不知道他好不好嗎?他就算動根腳指頭我都能知道得一清二楚。”
“而且你想,我們哪裡還有閑錢去鎮上看啊?那地方是吃錢的!”
在鄭玉蘭的再三勸說下,跛子終於放棄了要去鎮上檢查的想法。
每天跛子都春風滿面地去生産大隊,也不讓鄭玉蘭下田幹活了,家裡喂雞打掃的活也一併包了,甚至連做飯都想一條龍搞上。
“哥啊,嬸嬸們看到的話怎麼還得了呀?我這是沒有小姐的命還得了小姐的病啊!你是有三頭六臂嗎?你現在是高興了逞強了,等往後要是病倒了,我們娘幾個可怎麼辦啊?!”鄭玉蘭握著跛子的手語重心長地說道。
半個月後,跛子發熱的頭腦總算涼了幾分。鄭玉蘭也逐漸攬回了家務。
跛子除了自留田依舊不讓她打理外,也允許她每天提著熱騰騰的飯菜來生産大隊了,總算吃上的不再是冷冰冰的了。
隨著鄭玉蘭的肚子越來越大了,焦慮也開始席捲這個剛建立的四口之家了。
普通壯勞力在農田裡忙活一天可以賺到10工分,跛子只能拿到5分。婦女還能拿個8分,跛子的工資也就和老人孩子齊平了。
再過幾個月家裡又得多一張嘴,短期內還能靠母乳養活,等過個一年半載,三個孩子都張口吃飯的時候,就是勒斷了褲腰帶,也是養不活的。
“哥,我看等這胎生了,過兩三年孩子大了,你和你們大隊長說一聲,我也要去生産隊幹活,我看村裡的嬸嬸們都去。”鄭玉蘭說道,“你別看我細胳膊細腿的,有的是力氣。”
夕陽落下,剛吃完晚飯,跛子抱著兒子,鄭玉蘭扶著腰,兩人趁著天色還沒暗,在村子裡溜彎消食。
女兒很乖,吃完母乳,自己在床上玩了會就睡著了。兒子則比較鬧騰,平常鄭玉蘭抱多了,每天醒著的時候都得找人抱。
跛子心疼鄭玉蘭,平常在家時,便多是他哄著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