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懷禦整個人微微蜷起,單手撐著車廂的上蓋,背部與背板緊貼,感受到車內的人已放下了警惕,他才鬆了口氣,小心地挪轉姿勢,將自己隱藏在車輿後部背光的陰影之中。
整條佇列都行進在見不得光的林間小道中,如夜鼠潛行。不知過了多久,前方傳來運糧車漸次停下的聲音,謝懷禦搭載的車馬也愈行愈緩,他最後看了一眼天上漸黯的北宸星,在被發現之前滾入了密林,隱匿無蹤。
天光乍破,謝懷禦趕在安魂香散盡之前摸回了頤園。
他沿著長廊無聲遊走,途徑楊觀的房門幾步,又退了回來,從腰後摸出把匕首,往窗沿上留刻了幾道粗糲的劃痕。而後就著月色匆匆掃視一番後,便疾步回了房間,路上沒忘了再多隨意挑選幾間房門如法炮製一番,當然,最後也沒忘了他自己的。
安魂香這種東西,還真是傷敵一千自損八百。謝懷禦一踏進房中眼皮就止不住打架,他強撐著精神換下了夜行衣,往榻上軟被一埋,便昏睡了過去。
以後還是少用為妙。
翌日,謝懷禦是被院中的吵嚷聲鬧醒的,他迷迷瞪瞪地靠在門框上,看女使雜役驚慌失措地不知在排查什麼,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他又得出來主持大局了。
“碧......”謝懷禦張嘴就要叫碧桃,好在及時反應過來現下不是在攝政王府了,他隨手點了個離自己近些的女使,說:“替我打盆水來。”
水來了,謝懷禦俯身,探手進去,狠勁往自己臉上拍了拍,勉強算緩過神來了。他問女使:“楊大人呢?”
女使答說不知。
“不知?”謝懷禦意外道:“他不在院子裡?何時出去的?”
“這......”女使扭捏半晌,忽地在謝懷禦面前跪下了,說:“還望大人饒命!”
謝懷禦被她一驚,說:“這又是怎麼了?你起來回話。”
女使不起,仍跪在地上說:“今日不知何故,院中一幹人等都起遲了。待我們醒來時,只見著不少門窗都布滿了劃痕,楊大人的窗上格外可怖,敲門也不應聲。有人大著膽推開門進去,只......”說到這裡,女使竟害怕得哭了起來。
“只什麼?”謝懷禦聽得心焦,又不敢厲聲起來,怕嚇壞了女使,將後面的話都忘了。他溫和地寬慰道:“起遲了也不是什麼要命的過錯,下次注意些便是了。今日我也起遲了,難道還要問自己的罪麼?”
“不,若真只是起遲了倒也不至如此。”那女使淚眼婆娑地轉頭望了眼院落,吸吸鼻子,接著說:“是楊大人的房內一片狼藉,瞧著是與人打鬥過了。我們又便尋不見楊大人,恐是夜半摸進了什麼賊人,將楊大人綁了去。您和楊大人都是朝廷親旨派來的安撫使,倘若,倘若楊大人真遭遇了不測,我們也只能以死謝罪了。”
這都什麼跟什麼,那劃痕倒也沒有那麼可怖吧,謝懷禦想。他昨夜回時天已將亮了,哪有賊人白日行事的,想來房間中淩亂狼藉,都是楊觀醒後自己做的,他到底是敵是友?
罷了,還是先做自己的事吧。謝懷禦隨口安撫了一句:“楊大人不會出事的。”便出去叫人備下車馬,他要去見程孟維。
他還未步出頤園,迎面撞見楊觀回來了,真是趕巧,楊觀也已將程孟維請過來了。
程孟維見了謝懷禦,便著急忙慌地湊上來,問:“小謝大人昨夜可聽得異常?”
“我昨夜睡得沉,什麼都沒察覺。”謝懷禦看一眼楊觀,說:“只是今早起來聽聞楊大人處遭了賊?”
楊觀點頭,說:“正是呢。我與那賊人交了幾回手,想他是自覺敵我不過,便匆匆敗逃了。捱到天大亮了,便趕忙請了程大人來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