廂軍在外埋伏已久,此刻出動銳不可當,爛醉的胡騎左支右絀,破綻百出,好在還想著他們的主子,零落地直繞著火光退據。
兩方首領的甲冑被火星濺得滾燙,偏生誰都不肯拉開一步,血氣上臉,恨不得將對方就地燒成灰燼才好。
謝懷禦青筋暴起,形容愈發恣睢,他低吼道:“我就是明主!”
“天地不容我謝氏,我的親父死於沙場,我的義父死於政場,我已被逼入死地!”謝懷禦早已丟開匕首,與阿勒蘇赤手空拳搏鬥,周遭物什被砸得七零八碎,又飛入炬火燒成焦土,他怒喝道:“我不為權勢,權勢卻要栓著我的命。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1]。我也不為自己哭,我也不要天公憐,我要你們都看著,我登上黃金臺,名姓照萬古!”
阿勒蘇在地面滾了滿臉塵土,罵道:“瘋子!”
蕭尋章冷冷地站在糧倉外,沈構領兵最前,向伽蒙手下精兵鋪天蓋地地壓來。
伽蒙往地上啐了一口,蕭尋章被排擠出了大燕黑騎持盾迎敵的包圍圈。
廂軍銀甲潮水般湧上,銳器相擊,聲聲尖利,淹沒了耳畔。
蕭尋章翻身上馬,眼露兇光,抽出腰間軟劍,決絕地向殊死抵抗的伽蒙沖去。
你是棄卒,你是困獸,你被關在金縷籠,你被酒色磨志氣。
“我生在泥淖裡,馳騁沙場上。大鄭破敗不堪救,謀之得失如囚籠。”蕭尋章揮劍向伽蒙劈去,心中低語:“權勢拘我此生才,便舍了明堂作白身。青衫行險斬來路,今朝破局,九州萬方盡須聽我無戲言!”
劍尖穿過伽蒙的心髒,伽蒙抓著劍身,鮮血淋漓滴到馬背上。他有些不甘,卻又莫名笑了,像是得了狼王賞識的愉悅,他對蕭尋章說:“你那義子也將同我一樣,在單於的彎刀下死去。”
蕭尋章眼神驟然一縮,劍柄徹底貼住伽蒙胸口,而後往回一抽,伽蒙屍體直挺挺地倒在馬下。
蕭尋章再不多分他一眼,轉身對沈構下令道:“將人全殺了,然後去大燕邊營。”
阿勒蘇的援兵不遠,早已趕到了。接替了醉酒將士的位置,與謝懷禦帶來的輕騎廂軍交兵,扳回了先前的劣勢,打得難舍難分。
遠處驀然傳來驚天徹地的馬蹄聲,天將破曉,銀甲將微光反得格外耀目。
阿勒蘇當機立斷,抓到了喘息的功夫,不再與謝懷禦糾纏,蹬上馬背,帶領著部下逃之夭夭。
謝懷禦其實精力早見了底,僅憑一口信念撐著。他躺在地上,看著蕭尋章縱馬領兵由遠及近,徹底失了力氣,眼前陡然漫上黑暗。
一盆冷水兜頭淋下。
黑暗退散了。
蕭尋章居高臨下地站在他面前,瞧著不太高興,說:“怎麼弄成這個樣子?”
謝懷禦張張嘴,肺部被胸甲壓著,說不出話來。
蕭尋章半跪下來,給謝懷禦解開甲冑,趁在他耳邊吐息的功夫,悄聲說:“笑得傻兮兮的。”
沈構扭過頭去,不忍再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