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構說:“是。”
後來的事,謝懷禦也能猜出一些:“大概是先帝覺得父......覺得謝將軍是在藉口拖延,逼迫他發兵,對不對?”
沈構仍說:“是。”
“於是他就發兵了。”謝懷禦繼續說:“然後先帝得以從定安府脫身回了鄭都,卻沒有帶走謝將軍的妻兒。”
“大致如此。”沈構說:“先帝這事做得不地道,或許因果迴圈,他出逃途中染了風寒,回了鄭都,仍不見絲毫好轉,禦藥院什麼奇珍異草都用上了,病情卻是一日更重甚一日。無奈之下,先帝急召了楚王回宮託孤,遺命其攝政。聽聞攝政王上任後,還曾派人回去尋過謝將軍的妻兒,可惜,後來未聽過喜訊,恐怕是滿門忠烈,殉了故土。”
中間的話,沈構不說,謝懷禦也明白了。父親在前方打仗,全仰靠蕭尋章在後方的糧餉支撐,蕭尋章一走,糧餉斷裂已是板上釘釘。再者,戰時換將是為大忌,先帝將蕭尋章召回後,更是連個替補都不曾任命,豈不叫人疑心先帝狀況?猜忌四起,軍心渙散,怎能不敗?!
即便如此,父親走後,他們連個衣冠冢的哀榮都不願給他。謝懷禦想起了那些蕭尋章少有的,刻意不讓他去打探的傳言,或許是真的,他想,父親屍骨無存,那些人卻說父親是叛逃敵國,或者說他是故意拱手河山。那些人昧了良心,為了掩蓋自己的無能,卻要他的父親不得安息!
蕭尋章在鄭都中總是刻意掩藏著謝懷禦的生父,他怕謝懷禦被攻訐為罪臣之子,哪怕他父親明明是個力挽狂瀾的英雄。
小孩子是張白紙,鄭都卻是天底下最骯髒的染缸,蕭尋章不敢賭謝懷禦真有“出淤泥不染”的本性,他真的怕謝懷禦在染缸的點汙下恨他父親。
謝懷禦冷聲道:“因果迴圈?我看老天爺對他可是好得很,義父如今整日裡為他的江山奔命,還要分神應付他那臨終前沒用的籌謀,與他留下的絆子斡旋。而他那個尚且還拿不動印的孩子,反倒是坐穩了龍庭!”
沈構近乎無聲:“氣運總是有盡的。”
謝懷禦忽地意識到了什麼,對沈構說:“知道這麼多,可不像是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兵能打探出來的。”
其實沈構舊年入鄭都時,並不是為打探兵敗之事的,他是去尋找沈玲瓏的。未曾想,沈玲瓏諸事都如同石沉大海,除了多年前在金縷閣贖身,再得不到其他訊息,反倒是得知了這麼多不可說的秘辛。
沈構說了這麼多出來,自己也意識到不對了,大概那時候,就已被她的孩子盯上了。沈構有些無奈,說:“你義父能遠隔千裡拿個破舊了的木牌使喚我,成心想漏出點訊息給我,也不是什麼難事。”
丹景懸當空,謝懷禦抬眸,從指縫中望去,對沈構說:“是時候了。”
沈構點頭,走向了停靠的一旁的車廂,側耳聽了聽,而後猛地敲響了車輿的側板。
廂中鼾聲頓時就停了,程孟維驚出了一聲冷汗,正待發作,看到掀起窗簾的是沈構,頓時就蔫了,啞著嗓子問:“沈大人,有何事要交代?”
“無事。”沈構溫和一笑,說:“只是問問程大人,滇遠路是何年發的澇災?”
程孟維還未清醒過來,迷迷糊糊道:“大約是元和二年。”
“多謝了。”沈構回身,像謝懷禦使個眼色。
謝懷禦走過來,對程孟維車廂前的馬夫吩咐幾句,馬夫立刻跳下了車頭,往其他家僕所在的車馬去了。
祁延宣不知何時醒的,看樣子比程孟維清醒得多。他走出車廂,問:“小謝大人,這是在做什麼?”
謝懷禦向他眨眨眼睛,說:“放人回家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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