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府上燈火通明,府外候立的小廝卻連燈盞也不提,他身著深色卦衫,站在門邊藏於夜色。直到要等的幾位大人來了,他才改變姿態,從黑暗中走出,將客人迎進門。
裴府內縱使壓著聲響,那動靜也不小,慌亂難掩。程孟維與祁延宣心照不宣,沉默一路,小廝將他們引入裴知候所在的書房後,便闔上門退出了。
看樣子裴知候是在圈椅上癱了有一陣了,見他們來了,臂肘撐著扶手起身道:“兩位哥哥,可算是來了。”
程祁二人對視一眼,還是程孟維率先開了口,說:“裴兄深夜遣人來尋我們二人,不知是發生何事了?”
裴知候耷拉著眼睛,抹了把臉,說:“連文不見了。”
“連文不見了?”程孟維驚詫道:“是何時不見的?前些日子我還見他同我家侄子一道玩,怎麼就不見了?”
“是啊。”祁知候寬慰他道:“興許是孩子們在外玩得忘了時辰,明日就一身酒氣從哪裡回來了,屆時你可好好教訓他才是。”
“起先我們也當是他忘了時辰,故也不曾去尋。我那夫人溺愛孩子,擔心連文回來後遭我責罰,還替他瞞著我。”裴知候哭喪著臉,說:“可這孩子再不著調,也沒有接連三四日都不歸家的先例。再者,若是他醉倒在哪家酒坊裡,這兒的哪家掌櫃不認得他是我家公子,早該天一明就遣人來裴府報信才是。我家夫人怕報信的人撞到我跟前,還特意派人去門口等著,為的就是提前將口信攔下,可一連等了兩日,都沒盼來個動靜,她這才慌了,急急地來告訴我。”
“我一聽,也慌了神,當時就要去請兩位哥哥來商議對策。可我那大舅哥又攔下了,說家醜不可外揚,沒準是連文曉得自己回來免不得一頓好打,幹脆賄賂了哪家掌櫃不讓其來報信,自己還躲在坊市裡。”裴知候說:“我聽著,也覺得有些道理,便央了大舅哥私下進各家查探一番,誰承想,又盤查兩日,連文是徹底沒了訊息。”裴知候突然伸手,緊緊攥著程祁二人,顫聲哀求道:“程兄,祁兄,我就連文這一個兒子,現在我只求他一個平安。他從小到大可是還叫你們叔叔的呀,你們可得想想法子,救救連文!”
別說他們幾家之間的關系,就說各家都是有孩子的,親裡親眷的,誰家孩子丟了不心疼,這忙自然是要幫的。
祁延宣問裴知候,說:“連文是四日前離了府就失蹤的麼?”
“是......不!”裴知候想起了什麼,激動道:“不對,他那日離了府,還去了趟府衙附近的那家萬氏商鋪,而後才斷了音訊。”
祁延宣說:“不若再去問問是何時離開的,總不能是在你們自家的鋪子裡出了事。”
自家,不,不是,不是自家的。那掌櫃的是萬家派去的,可那夥計,卻是山匪喬裝的!
那家商鋪根本就不是作商鋪之用,店裡七零八碎地擺著些莫名其妙的玩意,都是萬家庫房中擺久積灰的,做個樣子罷了。也並不在意每月營利如何,來客都是要被獅子大開口嚇回去的。
那店面是元和二年開起來的,五年了,掌櫃打的賬本也沒換一本新的,內裡紙頁上幹淨地一塌糊塗,只偶爾有一兩個冤大頭的名字被記載其上。
而櫃面底下,卻另藏著兩疊泛黃卷邊的賬冊,一疊記著與山匪間的米糧來往,另一疊的落款卻是鄭都。
——是山匪!
裴知候絕望地說:“自糧道回廂軍手下後,賬冊已近半載不曾動過了。山匪多次派人來向我們討糧,那關口卻被重重把手,我們實在是運送不進,想是他們急了,將連文綁了。”他把自己說得淚水漣漣,裴知候與山匪打交道多年,怎麼不知山匪個個都是窮兇極惡的脾性。縱使他們沒存了殘害連文的念頭,自家孩子打小嬌生慣養的,還不知這三四日間該吃了什麼苦頭。
程孟維和祁延宣聽後懼是一驚,祁延宣寬慰他說:“至少山匪所求還是米糧,連文性命還是無礙的,我們先快快湊些東西,去穩住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