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不起。”雲清瀾唇瓣翕動兩下,確然是她忘了。
祭土地是莊稼戶家中頂重要的大事,他們興致勃勃地邀請她,卻被她應下又拋之腦後。一想到阿堯鄭老伯和華霜可能就這麼眼巴巴地等了她一天,雲清瀾就覺得侷促不安,最終半蹲下身子對阿堯認真道:“是我的錯。”
阿堯豆大的淚珠掛在眼中將落未落,聽到這句卻又突然滯住了。
小孩子心氣大,撞南牆也不回頭,就著這股無知無畏沖到府裡,卻也真沒想過要大名鼎鼎的雲將軍跟他個毛孩子賠不是。
“沒,沒事。”這回輪到阿堯無措了。他淚珠子憋回去,兩眼侷促地四下亂飄:“雲將軍事情忙,忘了,忘了也是正常 。”
到最後竟又是借了阿爺的話來。
阿堯這時也終於覺出自己的不該了。畢竟他只是個毛頭小孩,站直了還沒人肩膀高,誰會把他的話當回事?
可是——阿堯眼珠轉回來,悄悄看向面含愧色的雲清瀾,可是雲將軍好像真的會。
雲清瀾確實在兀自內疚著。
她在雲府呆了二十年,雲杉不看重她,除了娘親和兄長,府上就不會有人再在意她。她的衣食住行全都往兄長的方向靠攏,一年到頭能做自己的時候,約莫也就年關裡的那幾天。
她每年都在等著年關到來,所以這種感覺她本該更曉得,更珍視才對。
“鄭堯!你還真把雲將軍喊來了!”
阿堯跟雲清瀾在田埂小路上冒出頭,鄭老伯望見人影,就在昏暗的夜色下遙遙高喊一聲,又是惶恐,又是驚喜,搓著手地迎上來,將雲清瀾引到屋中坐下。
草屋中飯香四溢,雲清瀾踏進房門瞥見端坐在飯桌上的人影,就愣了愣。
“伍將軍說他今日不忙,老早就來了哩!”鄭老伯見狀笑道,“伍將軍還說雲將軍待會就來,結果阿堯這臭小子耐不住性,非要去找您!”
秦朝楚自桌上站起身,笑吟吟地看著她,可雲清瀾卻臉上一紅——這邊秦朝楚還幫她兜著,可那邊她卻是真忘了。
她抬眼偷偷看向秦朝楚,卻見他面上神情淡然自若,對上她的目光時還不忘禮問她一聲“雲將軍”。
好像真就是個她手下的將軍似的。
秦朝楚也換了身新衣服。
不是朝見時金絲滾繡的錦衣玉帶,這身新衣素錦雲紋,看著倒像是臨近趕制的,穿在身上俊逸體面。
雲清瀾眨眨眼,忽地心頭一軟。
她和秦朝楚,生在異地,卻長在一鄉,身不由己地活到今日,不被人重視,也從不被人聆聽,如此看,倒是一類人。
被人邀請,她因疏忽忘卻而滿含愧疚地匆匆趕來,他則謹記於心煥然一新地翹首以盼,左看右看,他們這身居高位,手掌大權的皇門將種,此刻竟都像極了兩個惶恐緊張的少年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