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架閣庫門前時雲清瀾冷不防一腳踏空,她身子一歪,眼看就要跌到地上,正此時一隻手及時地從前方伸來,恰巧扶住雲清瀾右臂,待她穩住身形,才道:“架閣庫藏書卷宗眾多,不宜有明火,夜色濃重,雲將軍可要小心。”
“多謝。”雲清瀾低聲應了一句。
徐景流將雲清瀾引至架閣庫其中一間卷閣前,又從門後取來一盞燭燈,燭燈點燃再用琉璃玉片罩住,才將其遞給雲清瀾道:“雲將軍,伐稷之戰和季家叛亂一事同屬武昭一十五年前後,都在這間卷閣中,今夜在下當值不可在此久留,雲將軍且自行查閱,一個時辰後在下再來引將軍出去。”
“多謝。”
雲清瀾接過琉璃燈,又微微低頭謝了一聲。
只見她柳目低垂,柔柔燭光將其下頜映出幾分屬於女子的柔美。徐景流身為大理寺少卿,平日裡審冤斷案識人無數,見此情景不由得一愣,複而又想起雲青風還有個雙生的妹妹。
聽說長寧郡主的容貌與雲將軍有九成相似,既如此那從雲將軍身上看出幾分女子形態倒也是正常。更何況長寧郡主早已遠嫁達臘,又怎會出現在這裡。
思及此徐景流也不再多想,隨拱拱手便疾步離開了。
雲清瀾站在門前,外面倏爾颳起幾陣夜風,為防夜風將閣中卷宗吹亂,她索性關上閣門,提著琉璃燈獨自一人穿行在滿是卷宗的閣樓中。
閣樓高大空曠,入目所列都是沉在暗處的重重卷宗。它們層層沉默著堆疊在一起,就寫盡武朝三百年的風雨飄搖聲。多少震古爍今的過去,多少流芳百世的臣子明君,他們曾榮盛一時,而今又都如雲煙散去,只餘一紙書卷,留供後人評說。
除此之外,還剩下什麼呢?
雲清瀾的腳步沉靜而緩慢,如一聲聲無言的叩問,回蕩在這空曠閣樓中,
伐稷之戰始於武昭一十五年末,終於武昭一十六年秋,古往今來,天下間都少有這般持久的戰事,其間更是不知要有多少生靈塗炭。
沿著書格柱上的標識,雲清瀾終於找到記載伐稷之戰的卷宗。
卷宗詳細工整,其中合納了從武朝開戰到稷元送子求和的全部過程,就連其中大大小小的每一次戰役,每一場傷亡都記錄的清晰明瞭。
雲清瀾細細看下來,也確與雲杉所言有所出入。
按卷中所記,伐稷一戰起於朝中重臣與稷元國君秦雄的勾連,至於這名朝中重臣是誰,卷中卻沒有明說。但依照目前情況來看,即便不是季鴻儒本人,想來也與季家脫不了幹系。
彼時稷元剛剛立國不久,武朝則巍峨百年樹大根深,稷元為表庡?和睦相交之誠心,由其國君秦雄親自來訪朝見武帝。而正當兩國和睦,其樂融融時,卻突然傳出了平聖公主身死寢宮的訊息。
武帝大怒嚴令徹查,這一查,竟查到了當朝右相季鴻儒的頭上,並且還查出其與秦雄間暗度陳倉的關聯。事情敗露後秦雄連夜遁逃,伐稷一戰則自此拉開序幕。
此外卷宗中還提及了雲家五子戰死的事。
時雲五子率龍虎軍直入稷元國境所向披靡,可戰線太長,戰後供給難免要出問題。再加上流寇作亂,糧草遲遲運不到前線,前沖之勢難免頹緩。後來稷元被逼至絕處垂死反擊,雲五子被打了個措手不及,他們兵分幾路引走大部分的稷元軍,保雲杉及龍虎軍主力逃出生天,兄弟五人卻無一人倖免。
而呂蓮生則在其中大放異彩。
不光上言武帝令雲杉帶著雲家五子出征稷元將其打得二十年裡閉門不出,更是在戰勝後指要稷元未出生的嫡子為質。雖然秦朝楚在武朝為質十餘年看起來都懦弱不堪,但如今的事實卻又證明瞭呂蓮生當時所言之英明。
伐稷之戰後季家敗落,雲家元氣大傷,呂蓮生則平步青雲,在武朝一手遮天。
雲清瀾放下卷宗。
踏著雲五子和千萬將士的屍骨,呂蓮生此舉確替武朝開創了長達二十年的太平盛世,但其中公私之心各有幾分,是誰也說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