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穎達屁股下的椅子發出一聲輕微的挪動,他整個人僵住,臉上的血色褪得乾乾淨淨。
冷意順著脊背蔓延,官袍內襯很快被汗濡溼,粘在面板上,又冷又膩。
求死?
魏徵剛才說,他當年是想死?
這話要是傳到陛下耳朵裡……
孔穎達不敢再想,只覺得這東宮書房,瞬間比冰窖還要凍人骨頭。
魏徵卻對兩人的失態置若罔聞,聲音平穩地繼續往下說:“玄武門之事,非敗於戰,實敗於謀。”
“老臣數次進言,隱太子就是不聽。”
“眼看大廈將傾,無力迴天,老臣當時心灰意冷,只覺得有愧故主。”
“陛下登基,老臣本沒有臉面再活下去。”
“之後屢次犯言直諫,當面頂撞陛下,不過是想激怒陛下,求個了斷,也好全了老臣的節氣……”
他話語微微一頓,氣息有了些微變化。
“誰想到,陛下……竟一次次容忍了下來。”
“這什麼諫臣的名聲,不過是陛下用來成就他自己聖明,順水推舟罷了。”
“老臣這條命,也就這麼不明不白留到了今天。”
這番話,將過往那些不足為外人道的辛酸無奈,連同君臣間那層若有若無的薄紗,都攤開在了這裡。
孔穎達在一旁聽得心頭狂跳,如坐針氈。
他真想撲上去捂住魏徵的嘴,或者乾脆兩眼一翻暈死過去!
這老頭子說的都是什麼要命的虎狼之言!
李乾默默聽著,心裡翻江倒海。
他看著眼前這位刻板嚴肅的老臣,對其人的認知又深了一層。
史書上只寫了他的剛直,誰又寫過他內心這般的掙扎和痛苦。
魏徵說完這些,像是卸下了什麼沉重的東西,又恢復了那副沉靜的姿態。
他轉向李乾:“殿下今日在立政殿,能直抒胸臆,痛斥不公,做得……很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