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曰有因有果,我明白他的意思,緣分歸還,回到最初不相識,但是終究不能忘卻,讓我把披肩帶來,代替我陪伴他。
我拿到老陳面前,小心翼翼地為他換上,一邊自顧自地低聲喃喃細語。
“這麼多年,我們去了很多地方,從陝北高原到黑土鄉,從天堂咫尺到死亡之門。可印象最深的是我們初見時……”我陷入了回憶,“加泰羅尼亞自治區,巴塞羅那,蘭布拉大道,你彈著貝斯,用低沉的嗓音唱著estar ntigo。”
“......陳懷讓。”
沉默,無言,寂靜。
我為他蓋上那件披肩的時刻,客廳裡的落地石英座鐘傳來沉重的鐘聲,十點了,我閉上眼雙手合十為他祈禱。
我擁著他坐下,手指撫上他臉龐的每一寸肌膚,拿下窗臺上那瓶早已被用去大半的安眠藥片,緊緊攥在手裡。
早晨的陽光姍姍來遲地落在我們身上,我看著他,終於崩潰,在空蕩蕩的房子裡失聲大哭。
葬禮結束後,我再次回到了老陳的房子,那個年輕的老陳當年的學生正在房裡,她抬頭看見我:“你好。”我努力忽視她臉上的未褪的淚痕,把鑰匙放在茶幾上:“我留一會兒就走。”
“沒關系,”她坐下來,“鑰匙你拿著吧,這是他給你的,我不會換鎖,將來你想來的時候……”“不會的,”我出聲打斷她,“我不會再來了,我會適應不再有他的生活。你——”
我頓了頓,還是這樣勸慰她:“希望你也是。”
我起身離開,強迫自己不再回頭。
後來我按照承諾,好好生活,我不再等誰了,戀愛,結婚。老陳給我的心頭劃下一塊傷心地,我刻意避開了藝術圈的訊息。直到一年冬天,老陳的畫作再一次吸引了世界的目光,畫裡的水晶蘭竟和鮮葵齊放。
小姑娘辦了畫展,展出老陳的近年新作,我沒能忍住,還是千裡迢迢地趕去了。在周圍無數人為老陳的作品折服驚嘆時,我遠遠地站在角落,紅著眼笑。
我和小姑娘偶爾聯系,她告訴我,她搬進了老陳的房子,以他署名畫了一些突破他們兩人過往風格的畫。
我後來出國,長時間留在西班牙巴塞羅那,再後來在此結婚。沒有人知道我為什麼要留在西班牙,那個“離開西班牙我就停止愛你”的承諾,只有我和佛祖記得。
小姑娘趕來幫我籌辦婚禮,她給我的新婚禮物是一張我的肩部以上人像,是用特製的骨灰顏料畫成的。在她的筆下,我和老陳再一次有了交集。我想,老陳要是知道,也會感到欣慰快樂。
只是,這世上會把我的頭像畫成野豹的人,再也不會回來了。
我只能緬懷他,每年老陳的祭日,我和丈夫會找個地方,種一棵石榴樹,掛上樹牌,刻下梵文。
我愛你。
8.
不可說,不可說。
一花一世界,一木一浮生。
一草一天堂,一葉一如來。
一砂一極樂,一方一淨土。
一笑一塵緣,一念一清靜。
我到寺廟為他超度,離開回程,從此不再想起他。一念放下,萬般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