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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塞羅那,阿彌陀佛 (6 / 8)

他正在廚房做飯,漫不經心地回答:“去哪兒?”我靠著門框,看他切土豆片,畫家的手很穩,切得厚度都一樣。我說:“去世界的盡頭。”

他回頭看向我,笑:“你究竟在做什麼,你知道嗎?”

我點頭,也笑:“當然。”

我終於能夠明白為什麼曾有人告訴我老陳是個危險的人。他一定吸引了很多女人為他奮不顧身,對他的故事和人生深深著迷。可是就像飛蛾撲火,傾盡感情,落得兩手空空。最可怕的是,心知肚明,卻心甘情願。

後來,我們在春天到了烏斯懷亞,這個被稱為世界的盡頭的地方。我想,到了這裡,就需要做一些大膽的事情,比如在公路旁當著所有人相擁深吻,就像從未被世界愛過,也從未被世界傷害過。從前種種,譬如昨日死,從後種種,譬如今日生。

梵高割掉自己的耳朵,綁著繃帶紗布畫自己的頭像。我突然說:“要是你要做一些為藝術獻身的事,起碼先讓我明白。”他只笑,不看我:“你都已經明白了。”

“我好像還沒有和你說起那個學徒小姑娘,”他說,“我的確有不堪的過往,在多年前的大火裡,她是我救出的唯一一個人。那時她還很小,直至今日,並不記得這些。她長大後我答應她的母親教她畫畫,也算是場救贖。”

作為信佛的人,他深知清規戒律,也遵從自我的一套生命法則,我曾經忐忑地認為某一天他會踏入寺院做比丘,或者某一天在家裡開始持齋戒葷腥,寫上“五戒十善”的大字掛在廳堂。

“如果有一天我失去你,我會好好生活,結婚生子,平靜度日。”我這樣說。

“很好,”他答,“還會去寺廟嗎?”

“不去。除非為你超度。”

不遠處有幾個華人聽見我們的對話,似乎覺得內容陰晦又喪氣,莫名其妙地看了我們幾眼。

在這個沒有晨鐘暮鼓、青燈古佛的國度,我們的話被風帶走,消散,佛祖聽不見。

我們度過了很多年,偶爾聯系,偶爾親近,耳鬢廝磨,纏綿繾綣,成為秘密和過往。這些,佛祖都能看見。

有一天我說,我去藍毗尼拿硃砂,你等我回去。

他說,好,帶上你的披肩,我會用你畫的那幅彩色水晶蘭交換。

7.

你離開,我衰敗,心花零落,落地成灰。

那天早上天昏沉沉像要壓下來,整個大地都被籠罩在霧霾和死一般沉寂中。我從很遠的地方趕來,拿著從佛祖腳下帶回的硃砂。

站在門口,我極不熟練地摸出鑰匙,在光線朦朧曖昧的樓道裡一遍遍試著插入鎖孔,許久才把門開啟。房間裡靜謐無聲,我叫他:“老陳?”

無人應聲。

我放下硃砂,一邊叫他的名字一邊到房間裡搜尋。客廳、臥房、書房、客房、廚房、儲藏室、洗手間,我一間間看過去,最後來到當年的小姑娘曾寄住的房間,敲了敲門,無人應。

開啟門,熟悉的背影映入眼簾,他背對著我坐在窗前,手裡拿著一張畫紙,窗臺上有一瓶什麼東西。

我聽見自己顫抖的聲音艱澀地叫他:“老陳?”

沒有回應。

他睡著了,神情像小貓一樣溫和。

我沒有開燈,去隔壁他的臥房衣櫃裡挑了一套衣裳——初遇他時他穿的灰色長袖t恤衫,一條黑長褲。他就像提早知道我會拿這套衣服,把被裱好的那幅我畫的醜陋好笑、色彩豔麗的水晶蘭放在衣服裡。畫紙上有他的筆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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