拖得越久遲絳就越虛弱。她渾身的力氣都被抽走,到後來連動一下都困難,握在手中的綢緞也在悄無聲息中落下。
失去支撐,倒在血泊中穆離鴉等了一會,慢慢地睜開眼睛。
束縛住他手腳的綢緞松開了,被纏住的他花了一點時間才從這層層疊疊的綢緞中將脫身。
他做得很慢,因為每一件事都要消耗他所剩不多的體力。
遲絳飽含怨恨的目光落在他身上,“我明明已經毀了,明明已經毀了兩處陣法,為什麼……”
為何已經被她毀掉了的陣眼為何又能夠發揮了?
“你這卑劣的雜種。”她渾身上下使不上力氣,眼睜睜看著他掙脫了束縛,搖搖晃晃地站起來。
“阿昭!你聽得到我說話嗎!進來替我殺了這小雜種!”
作為回應,她得到的只有一片靜默。
穆離鴉的瞳孔渙散成一大片深色,他也不知道這到底是怎麼了,為什麼他沒死,為什麼遲絳突然就這樣氣急敗壞地咒罵著所有東西,但身體裡有一個信念在驅使著他,不讓他倒下。
劍就落在不遠處,右手已經動不了,他換左手去拿劍,就這麼點平時不足掛齒的小事都讓他喉嚨口滿是血的味道。
他傷得太重了,但這樣也好,痛楚能讓他保持清醒,不至於徹底被壓倒。
陣法?她好像說了陣法兩個字?是那個陣法嗎?這是他唯一能夠想到的解釋。
如果是那個陣法發動了,所有的事情就說得通了:她是純然的妖怪,而他是半妖。
與清江那時截然不同,那時他身中奇毒,身為人的一部分瀕死,是身為妖物的一半在苦苦支撐。
此刻顛倒過來,如果他身上沒有這一多半的人血,他是不可能在這個陣法中還有力氣。
他的餘光瞥見自己的發梢又變成了烏黑的顏色——妖血被徹底壓制住,剩下的就是身為的人的那個他了。
琅雪不顧一切也想讓自己變得跟他一樣,假如他真的向琅雪屈服了,是不是現在他就會變得和遲絳一樣?
“請將您的力量借給我。”他喘得很厲害,眼前陣陣的發黑,好幾次都要再度栽到,“只要能勝過她,我能夠做任何事。”
這把劍燃燒的是他今後的壽數,但如果他不在這裡擊敗眼前的這個人,那麼他們所有人都不會再有美好的今後了。
他們不需要不懂得憐憫的神祇,亦不需要會獻祭子民的統治者。
“好。”
她一如既往回應了他的請求。
溫暖的手拉住他,讓他不再因為寒冷和疼痛而不住地顫抖。
保持靜默,不得喧嘩。他在心中回想起往日祖母的種種教誨。
漫長的恩怨到這裡就是盡頭了嗎?他的思緒在潰散的邊緣,大片血色的影子最後化成了那朝他伸出手,問他要不要一起去看花燈的青年神君。
他自己的仇不知何時能報,但這個人的仇在這裡就是終結了。
“最後的一劍了,遲絳。”
無論是成是敗,這都是會是他這一生的最後一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