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她就是那隻白鶴。”
究竟是怎樣的人能夠使得那白鶴用自己最珍視的羽毛織錦?
穆離鴉並未繼續說下去。或許連他自己都不知道這問題的答案。思及此處,他往外看了一眼,先前在外頭的時候還不覺得哪裡不對,視線的盡頭便是緊閉的院牆,即使往上瞧也半點都看不見院落景物,枯燥單調得很。
看樣子這院牆的高度和房門是專程設計成這般的,就是為了讓裡邊的人看不見外邊的事物。
“阿止,你看這院子像個什麼?”他將自己看到的東西指給薛止看,“哪怕是監牢都不會一點都看不見外頭的。”
薛止按著他說的看了兩眼,“封閉。”他又思索了一下來時的路,“迷惑人心。”
園林佈局講究虛虛實實,因此許多時候都有亭臺水榭做襯,使人宛若鏡中游,但哪怕是為了景緻,尋常人家的院子也都有明確的佈局主線,哪有這般曲折逼仄,彷彿成心要讓人迷路的?
而這一環套一環岔路的最終盡頭,竟然只是為了將這孤零零的庫房給牢牢套在了中央這方小小的天井裡,連頭頂的天空都是被吝惜給予的。
“你也發現了。”穆離鴉冷笑一聲,“這般煞費苦心,總不能只是為了防止有人來竊取這些錦緞吧?”
若是為了防盜,整日派人看守就行,再不濟也能夠設下一些小型陣法抵擋闖入者,哪有將整間屋子搞得像一座巨大的墳冢的?
“是為了囚禁什麼東西吧。”
不似他的迂迴,薛止直接點明這迷陣的用處所在。
“先前我還不能肯定,不過看了這些以後,我基本能夠猜到是怎麼一回事了。”
被囚禁的不是別的,正是那隻織錦的白鶴。
“所以姜聞浩怎麼說她又回來了。”穆離鴉毫無眷戀地放下手中的鶴錦,“她一直都在這裡,被禁錮在這裡,從未離開過。”
這花光了某人心血的美麗錦緞流水一般滑落到地上,如一截沿著門縫漏進來的月光。薛止低下頭又看了一眼。
他忽然覺得自己彷彿在某個地方見過這鶴錦一般,不是在鬼雨中的幻境裡,而是更久遠以前的事情。
“怎麼了?”穆離鴉注意到他的異常,“你發現了什麼?”
薛止搖頭,“無事。”因為怎麼都想不起自己究竟是在什麼地方見過這流水般的綢緞,他舌根後頭隱約發苦。
如果真的是他所經歷過的事情,他早晚會想起來,而只是沒有根據的念頭的話,他不想說出來在讓這個人費神。
“這些都是她的妖力織就的。”
穆離鴉語畢那些妖物織就的錦緞上頭憑空冒出火焰來。
尋常錦緞著火都會發出被吞噬的沙沙聲,而這些不同尋常的織物就像是活過來了一般,發出細長嗚咽的哭啼。
火燒得越旺盛,那悲哀的哭泣聲就越響亮,此起彼伏地,好似被無數哀怨的女子環繞。穆離鴉就這麼拉著薛止走過火焰中唯一一條出路,“哪怕他們丟掉了她所有的東西,可貪念使他們留下了這最後的鶴錦,導致她的怨恨從來就沒有從這間院子裡離開過。她怨恨姜家人,這怨恨害得他們死了以後都不得安寧,久久徘徊於此。”
而姜聞浩就是最好的例子。他死後魂魄也未有安息,反而像行屍走肉一般遊蕩在院子裡,直到薛止出手才意識到了自己已死的事實。
將那悲慘的哭泣聲拋在身後,穆離鴉帶著薛止重新站到了小小的院落裡。他環視一圈四周,最後將視線停駐在薛止的面孔上,“如果說她還在這間院子裡,你猜她會在什麼地方?”
“你應該知道的,她給了你提示。她應該是希望你能找到她。”
薛止有那麼一會就站在原地動也不動。
先前還有其他事情的幹擾,到這一刻,他忽地回想起那幻境的最後,黑色的夜幕,小小的天井,還有那隨風而來的馥郁甜香。
只要抬起頭就能看到那在純黑背景中帶著幽幽微光的潔白花朵,彷彿下了一場不合時宜的大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