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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奈何悲慟頻來夢 (3 / 3)

淩沖住在大都城西北方的肅清門內,而哈達門也即文明門,是在大都城東南,因為門內曾建過哈達大王府,故此民間俗稱哈達門。他寅時動身,匆匆趕路,直到辰時才找到澄清坊。

澄清坊緊靠著南城牆,因為文明門外就是菜市和窮漢市,所以雖是早晨,街上行人卻已經絡繹不絕了。這坊內最有名的建築就是禦史臺,百十七號在禦史臺西南側,是一個不大的門臉,掛著“福來金店”的布招,上著門板,似乎還沒有開門營業。經營金銀珠寶的店鋪,多在鼓樓前街西第一巷的珠子市,在這相對貧窮的南城開金店,生意不好,開門較晚,也是可以理解的。

距離金店不遠,有一家小小的茶館。淩沖過去要了一碗樹,坐下來慢慢地品嘗,一邊把前後街道,四通八達的道路都看得熟了。相對禦史臺附近,這條街道要冷清許多,除了金店、茶坊,不過一家小酒館,十幾戶清貧人家而已。倒是靠西有個好大的花園,佔去了半條街面。

“大娘,”淩沖問那賣茶的婆子,“這一片好大的花園,不曉得是甚麼人家,如此富貴?”

那婆子大早晨起來,只有淩沖一個客人,服侍得分外用心周全,此時聽他問話,急忙回答:“官人想是初來哈達門左近的,竟不曉得恁麼高紅圍牆,恁麼多奇花異卉,好寬敞地方,是誰人家園子。這個人啊,在大都城裡,跺跺腳九城都應的人物……”

“遮莫不是擴廓帖木兒丞相?”淩沖留上了心。“老身聽聞擴廓丞相雖進了大都,卻未置辦府邸哩,平日裡都是宿在樞院裡的。喏,西邊鳳池坊的北首,便是樞密院哩。況他中州來的,哪有心思整治恁般的花園?實不相瞞,官人聽了,這個乃是樞密院同簽左李大人的花園哩。”

淩沖聽說過這個名字,當下奇道:“便是那個香……那個賊軍徵高麗的破頭潘麾下裨將左李麼?他一個降人,又不過四品同簽,怎說大都城裡跺跺腳九城都應?”

那婆子瞥了淩沖一眼,笑道:“怪道聽官人不是京城口音,想是外省來的,不曉得其中的緣故。這位左大人雖然官兒不大呵,卻有偌大一筆傢俬……”她湊近淩沖,壓低了聲音:“隱約傳說,乃是當賊的時辰搶掠了許多高麗國的奇珍異寶,歸降朝廷後便在京城裡放債做買賣,不過五年,已是中書省第一個大財主也!”

淩沖問道:“他極會做買賣麼?”婆子回答:“卻也不是。聽聞他當初流竄高麗的時節,結識了當地數夥山匪,多年來俱有往來,常年價大車小車的高麗人參、塞外貂皮甚麼的,往大都城裡運哩。種種貨色,據說連高麗王的貢物裡都罕見哩——他豈能不發財麼?”

閑聊一會,看看約摸辰時三刻了,那金店終於開了門,跑出個二十來歲的夥計下了門板。淩沖又坐了一會兒,看路上的行人更少一些了,才起身算過茶錢,就徑直踱進了金店。

店堂很小,又只有那開門的夥計一個人倚著櫃臺打哈欠,見淩沖進來,急忙招呼道:“官人面生得緊,想是初次來光顧小店。不曉得要購成貨哩,還是現打哩?小店的手藝在南城是數第一的,官人看看成貨便曉得了。”

淩沖向外望望,看附近沒甚麼行人——日上三杆,附近人家有做工的,也都早就出門離去了——店堂裡更是隻有他們主客兩人,急忙從懷裡掏出那個紙包來:“有一尊鍍金的佛爺掉了金漆,勞貴號修理。你們老闆可在麼?”

“老闆在後面督著工人做事哩,這門面上的事情,小人專管。客人將佛像交與小人便是了。”那夥計說著話,就要伸手來接紙包。

淩沖把手一縮,笑道:“你休小覷了,這個是稀罕物事,寶貝東西,定須貴號老闆親自來看了,說是修得,我才放心哩。”

夥計佯笑道:“一個鍍金的貨,有甚麼稀罕?官人是第一遭光顧,想不曉得小店的名聲,這附近臺省、樞院,多少遮奢官員,家下金器損了,俱都發到小店來修理的。休看小店門面小些,所謂酒香不怕巷子深,那是老闆歡喜清靜,不願多張揚的意思。真個小店甚麼寶貝物事未曾見過?”

淩沖把袖子一翻,輕輕按住夥計伸過來的右手,悄悄塞上張一貫文的交鈔:“兄弟,便勞煩叫你們老闆出來,打甚麼不緊?”

那夥計把手縮到櫃臺下面,偷眼一瞥,笑道:“老闆真個甚忙,我若無緣無故喚他出來,定挨一頓好罵——但若官人定要見他,這是生意上的事情,為了小店的名聲,便挨頓罵又何妨?”於是開口向後面叫道:“四叔,有位官人定要請老闆來出來看貨,勞煩您通喚一聲。”

隔著簾子,裡面有人答應:“甚麼大事,你自瞧著辦便罷,何必驚動老闆?”那夥計道:“這位官人定要一見,勞煩您通喚一聲,又能怎的?”

裡面“踢哩踏啦”地響起一陣腳步聲,時候不長,門簾一挑,一個四十出頭的矮胖子,頭戴方巾,身穿交領團福字緞褂,匆匆走了出來,問道:“便是這位官人找在下麼?未知有何指教?”

“這位便是小店的老闆。”夥計給淩沖做介紹。淩沖卻還不放心,追問一句:“是邱老闆麼?大號可是上福下來?”在得到肯定的答複後,才把紙包遞了過去。

邱福來接過紙包,開啟來看了一眼,轉頭對那夥計使了一個眼色,然後對淩沖笑笑:“這位官人,請跟我來。”

連著店堂是一條不長的走廊,再後面是個挺大的院子,四五間作坊,幾名工人進進出出地正在忙活。邱福來領著淩沖穿過院子,推門進了間堂屋,將門扣好,轉頭輕聲問道:“還未請教官人怎樣稱呼?”

淩沖報了姓名,邱福來繼續問道:“閣下莫非自南方來的麼?”淩沖會心地笑笑,急忙回答:“南路哪裡得通?我自溯江轉道川中過來的。”邱福來點點頭:“如此,涪州姓朱的,是閣下至親了。幸會,幸會。”

淩沖看屋中只有他們兩人,於是低聲說道:“在下奉了徐大將軍之命,前來大都……”邱福來擺了擺手,阻止淩沖繼續講下去,他走到正中的八仙桌前,伸出食指,用指關節在桌上“嗒、嗒、嗒——嗒——”兩長兩短地叩了四下,然後在東邊牆上掛著的一幅墨菊圖後面一掀,“咔——”的輕響,牆上裂開個五尺多高的大洞,露出裡面的複壁來。

邱福來向淩沖招一招手,當先彎腰鑽了進去。淩沖急忙跟入,只見邱福來又不知在哪裡一掀,複壁合攏,四周立刻暗了下來。淩沖心生警惕,暗中橫單掌護在胸前,防止有人趁黑偷襲,但隨即看見腳下一亮,現出道狹長的木梯來。

邱福來伸手做了個“請”的動作,示意淩沖當先下去。淩沖猶豫了一下,終於還是爬下了木梯。他此時卻無法料到,再度重見天日,要在整整半個月以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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