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既然是託名,自不是求自家姓名榮顯。那麼你出仕是為什麼?”
岑孫吳道:“您是皇室王爵,您出任刺史是為什麼?
蕭黯道:“我只望能造福一方,為南朝守一方安寧。”
岑孫吳道:“那麼我的願望就是,把一方七零八落的權炳收回來,交給願安邦護民的明主。”
徐子瞻笑道:“廣州有晉南王這樣的州君,有岑先生這樣的州官也算有福了。至於交州、定州,隨它生死由天。”岑孫吳聞言一笑。
“我有資格救南朝嗎?”蕭黯終於問出了徐子瞻與岑孫吳都等待的話。
岑孫吳鄭重道:“心中有想,便是匹夫也有資格;心中無想,便是太子也沒有資格。”
蕭黯道:“我沒有叔父與兄長們的才能。如何為之?”
岑孫吳聽他此問,便慢條斯理道來。
那麼不如先說說南朝大患在何處?如今,東西兩魏連年對戰,動輒十幾萬水陸三軍廝殺。南朝以為事不關己而悠閑笑看。卻不想,東西兩魏為何廝殺不斷,那是因為兩魏都有爭土統一的野心。南朝總自豪於北朝對江南人物的羨慕,卻不知這羨慕背後是野心。如今天下,兩魏勝敗落定之日,就是南朝無寧日之時。雙方多年的對戰令北朝兩國軍力大漲。北朝的國財用來製造武器,囤積糧餉,南朝的國財用來建造寺廟,供養貴族。北朝的將軍個個是帶領數萬大軍身經百戰的驍將,而南朝的將軍是舞文弄墨的宗室子弟和門閥郎君。如此,北地武力強盛,南朝文化鼎盛。十年若有南北戰事,南朝敗局幾定。病在內,雖膏肓不至速亡;患在外,若起便是亡國滅種的大禍。
南朝十九大州藩王州君,盛世時個個像柱國。可若逢國難,誰願意傾力忠君護民?誰有實力對抗北朝?南北戰爭,首當其沖,東線是青豫二州,西線是荊雍之地。如今,青州刺史是皇孫南康王蕭會理。南康王,持節青州,督下游北四州軍政之事。年剛弱冠,博學多識,是宗室有學郎君。他在北四州,如同皇帝般,高高在上,不理俗務,不近俗臣。開館講學,廣有德名。南朝學者甚多,北四州主君,平生所願,竟也是個學者。正如南朝僧人十萬,而皇帝平生所願,是做其中一個僧人。豫州刺史韋君侯,其家風尚武,尚且可守中游江北無虞。但其非宗室,便是太子親信,終難深植豫州。
再說西線,雍州刺史鄱陽王蕭範,其人好大喜功,剛愎自用,又目光短淺,坐擁雍州重地,卻只想培植私人部曲和斂收私財。雍州早晚會易主。再說節度上游六州的荊州刺史廬陵王,廬陵王先治湘州,再治雍州,如今又接替湘東王持節荊州。荊湘雍重地,俱曾是廬陵王治下,上游俱委之於手。其治所江陵是僅此於建康的南朝第二大城市,南朝精英一半在建康,另一半就在江陵。而廬陵王其人,愚蠢狂妄,苛刻殘忍,驕奢淫逸,是無人敢惹的霸王。前在雍州任上時,竟把雍州翻了過來,以致鄱陽王那樣的庸人接任,當地官民竟覺其寬厚,對其感恩戴德。荊湘荊湘,半壁江山,竟是這樣之人來守,國有何望。
戰略大州已然如此,然腹地大州又當如何。湘州刺史河東王蕭譽,潔身愛名,不越雷池一步,這也便是束縛湘州無所作為的原因。若是太平盛世,河東王便可做治理湘州富饒安定的守成之君。逢變數,河東王坐擁腹地,進難勝,退難守,終難以自處。江州刺史湘東王,廣有盛名,皇帝與國人均寄予厚望。湘東王經營荊湘,督上游七州十數載,確實是有作為者。然而,他禦下風格,頗似早年皇帝,要求極權與極忠。而他的治政風格,卻似晚年皇帝,自己清心寡慾、卻縱容豪強高官。南朝的富庶繁華在湘東王治下可看到,南朝的弊病在其治下亦全部可找到。
再說富庶的京輔大州,一品東揚、南徐。東揚州刺史尊兄嶽陽王,素有大志,不敢多評。南徐州邵陵王蕭綸,其人行事風格,天下無人不知,不必多評。此人若終身守在南徐州一地,便是南朝五十二州之福。再說天府之國益州,益州有山門天塹遮住門戶,外力難攻,裡面也難出。益州刺史武陵王是諸皇子中野心最外露者。可他是益州主君,便也就註定最大成也不過是偏安一隅。莫說對抗北朝,就是南朝紛爭也與他無關了。南朝大州刺史只有這幾位權重,其他便不值一提了。晉南王,您比他們如何?
蕭黯道:“我自問個人修為與能力不如他們,可我想要做些他們不想做的事。”
岑孫吳道:“然!南朝五十三州,只有晉南王一人可做我主君。剛才說南朝大州,這大州中沒有廣州。廣州位處三品末流。然而廣州是南朝疆域面積排名第五的大州,是南朝所供賦稅最高的州之一。因交州之亂也是軍將兵戶最多的州。是除了建康、江陵之外,外國使節最多的州。是士族門閥最少、土著豪強最多的州。這樣在南朝舉足輕重的大州,卻被京城認為荒蠻之地,被荊雍江湘譏為南蠻。所以,廣州懷有傾國之富卻能躲過了傾國之爭。晉南王,救南朝的希望就在嶺南。坐南北漸就是圖強之路。
“何為坐南北漸?”蕭黯問。
岑孫吳道:“統一廣州政權、財權、軍權,再統一嶺南。然後嶺北有難終可救矣。”
蕭黯問:“如何統一?”
岑孫吳道:“助農助商,改革官制,建立南軍,改州郡稅制。”
蕭黯道:“若我中途被京中調任又如何?
岑孫吳道:“刺史四年任滿,四年足矣。若終成事,四年後,您調去何方都是嶺南無冕之王。”
徐子瞻擊掌道:“四年足矣!我們拼這四年,定要在這南疆開闢一個新天地!”
蕭黯沉吟良久,終道:“我願一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