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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士林立館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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嶽陽王蕭察在建康城東郊鐘山腳下,有偌大一片獵場,獵場裡有一處緩坡地。這片坡地有一天來了一位笨拙的少年騎士,然後每一天,他都在差不多時間出現。厭愛上了騎馬,他發現了在馬背上看這個世間竟是另一個樣子,馬背上的自己似乎也是另一個樣子。他有些喜歡這個新鮮的世界,新鮮的自己。雖然有時會有些過於新鮮了。比如說,新年正月的某天,他意外從白弋的背上滾了下來,撞破了額頭和眼眶。連續數天,看什麼都是重影。中間又恰巧遇上大聯命名日慶,東宮舉辦晚宴,厭推脫不過,只好帶著腫臉青眼赴宴。別人好奇詢問,他不得不對自己的新形象作出解釋。便說自己從玉蟾殿的臺階上跌了下來,眾人都鬨笑。夏侯氏也垂首暗笑。厭雖然暗慚自己竟說謊,謊言又笨拙,被眾人嘲笑。但總好過,扯出夏侯氏贈馬之事,連累她聲名要好。

不管怎樣,厭的騎術越來越嫻熟了。不久,東郊獵場又出現了一個不情不願、大呼小叫的新騎手,那就是被迫跟著厭練習騎術的高遠朗。

厭從前去過最遠的地方是緊挨著臺城北宮牆的同泰寺。如今每天他都會乘車穿過半個建康城。有時他會從臺城東華門而出,穿過內城,從東門建春門而出,走過青溪北橋,再穿過東府北城,沿著東官道行,將至東籬時,再取道向北,便可至密林環繞的燕棲湖,此方圓五裡都是嶽陽王獵場。有時,他也會從北掖門走出,沿著北官道行不多時,再向東行,經過東門橋出內城,再向東南行,也便到了。走北道更近些,但沿路俱是簇新巍峨的皇家寺廟與道觀,以及簇新的漆門豪宅林立的潮溝。潮溝街巷甚是寬敞幹淨,只是車馬繁多,大多是往朱府拜謁,使街道橋梁常常堵塞。所以,厭平常更喜走東路,東路沿途所見不那麼新,亦不那麼擠,更讓他心目舒服。他常常掀開錦帷,看那些行人,有商人平民,販夫走卒,乞丐遊僧,也有大戶家奴……他們的臉孔帶著迥然不同的表情,得意的、哀慼的、平和的、驕橫的、麻木的……。他想,這便是眾生相,這裡便有百態人心。

厭不但看到了許多,也聽到了許多。厭在嶽陽王蕭察處結識了許多嶽陽王府和東揚州任上的屬官士人,厭從他們的口中聽到了許多各郡的事。這些地方上的風土人情、奇聞異事為厭開啟了一扇窗,他好奇的向外張望。心中似剛知曉,原來天下竟是這樣大。

有一天,嶽陽王蕭察東揚州治下從官杜龕說起吳興郡有整鄉民眾荒耕乞食一事時。便評說這樣忘本無恥之民,就該全部沒為奴籍,以絕劉敬躬事再起。厭忍不住道,民以土地為母,定是無奈緣由才棄耕乞討,怎能輕易的廢民為奴。那杜龕也是性格頗為桀驁的少年得志者。便語帶譏諷道聲奇怪,怎麼京中郎君都喜歡將慈悲掛在口中,轉而就隨便尋個由頭把良家兒女沒為奴隸,轉臉又對真正的暴民仁慈起來。厭便皺眉道,就是因為把平民沒奴籍易,奴隸脫籍難,才更不該輕易斷言。為主者本來就該庇護平民。暴民還是善民,不是輕易可界定的,更不是輕易可斷言生死的。兩人越說越不投機,最後到了針鋒相對的地步,不歡而散。

乘車將行時,高遠朗卻對厭說,他實不該和杜龕這樣無名少年士子爭論,贏了失身份,輸了丟名理。以皇孫身份,要辯爭揚名,最好找名士或者是朱相這樣的大學士,或是皇孫王子都好。厭卻問高遠朗,他覺得是誰有理。高遠朗一怔,方答,您更有理。厭卻道,那你剛才為什麼不出言。高遠朗一時無言以對。

這天回城之時,因路途堵塞,厭的車行繞了路,便經過了南端門。正巧聽到端門守城門官似與人爭執。厭在車中聽有一個清朗聲音在高嚷:“本君是太子門生,何相故交,怎麼就不能進臺城?”厭掀車窗帷簾就看到了一個破衣爛衫、長手長腿的少年理直氣壯向裡闖。

那幾位門官氣色頗為難堪,雖說門官是臺城最芝麻綠豆的小吏,但畢竟也算閱貴人無數。打量這沒通行名牌的小子一身破衣爛鞋,一口外郡口音,偏口氣極大,氣勢極盛,一時叫人拿不準。厭看那少年已經快走進門裡了,突然又被一名高大衛戍武官一把抓了回來。另外幾位門官見有人動了手,便都不再猶豫,都擁上去踢了幾腳。那武官便命兩位門吏將他押下去。那少年還是高叫:“蟲蟻小賊!等太子親自來接我時,我便揭了爾等的麵皮!”那武官笑道:“您最好等著太子親自到大牢裡看您,再親自替您交了贖金,再親自幫您扒了我的皮。”說完揮手命人帶走。

厭忙叫隨侍去叫高遠朗,等高遠朗走上來,忙請他去把那少年救出來。高遠朗便翻著白眼道:“這樣混在京城的鄉下無賴每天都有,救他作甚?”厭叫他馬上去,高遠朗這才不情不願的前去。厭命車吏將車駕駛進臺城,停靠一旁,卷簾等待。不一會,高遠朗回來複道,門官已註冊,如今要帶走便要三十萬銖贖金和擔保人。厭便說自己來擔保。高遠朗無奈中帶著氣說:“這人不知底細,若是賊不就玷汙了皇孫名譽。”厭不理他,只命隨身內侍河鼓拿錢。河鼓身上帶的五銖只有若幹,銀銖不到一百。厭便拿下佩戴的玉珏問高遠朗此物價錢。高遠朗無奈瞪眼。最後自家掏出銀銖補足一百五十數,又用自己名牌作了擔保,救了那少年出來。

片刻後,高遠朗將那少年帶回來見厭,神情中帶著輕蔑對那少年道:“這便是金華宮七皇孫,今日是皇孫仁慈出手救你,還不謝恩。”那少年卻無一絲慚愧感激之色,只到車正前,草率行了個見禮。厭便問他是哪裡人士。

那少年便答:“東海徐子瞻。”

厭見這少年身形高大,雙臂雙腿都甚長,雙腳也甚是大,舉止卻草率疏忽。此時他臉上髒汙卻難掩英氣,只見其廣額豐頰、濃眉虎目、鼻直口闊,算是個相貌堂堂的郎君,只是眉宇間甚是放誕。

厭便問他:“方才為什麼詐言?”

徐子瞻卻理直氣壯答道:“我拜讀過皇太子著《棋品》五卷,心中便敬他為師。何丞當年離吳興太守任前,我在人群中見過他一面,可不就是故交。句句屬實,不敢欺詐。”

高遠朗氣道:“依你之言,京中人差不多都可如此自稱。可不是厚顏無恥嗎?”徐子瞻卻面色無辜道:“京中人若果真如此自稱也是出於大敬之心。怎說厚顏無恥?”

厭一笑,又想到一事問道:“聽說吳興有一整鄉人荒耕乞食,可有此事?”

徐子瞻笑道:“可不是嘛。我在京城還看到那鄉乞丐,我還去攀了半日交情呢。”高遠朗口中冷笑道:“原來你和京中乞丐才真是故交。”

厭說:“這麼說來竟是真的。為何不務正業呢?”

徐子瞻露齒一笑,露出幾顆碩大的牙齒,只道:“因吳興太富庶了唄。那鄉百姓掐指一算,耕種那一丁點土地,年終上了幾層稅後,雖說也算夠活,總是侷促。但若去郡城烏程或是遍地黃金的大石頭城,拾那些仁慈好施的貴人和富有僧人剃下的牙慧,吃得沒準兒更飽。所以說,歸根結底,還是京輔三州太富,善人太多,養幾百個不務正業的乞丐或流民輕松的很。”

厭一時沉默,半晌,出言邀請他去金華宮做客,徐子瞻馬上爽快答應。又笑問,能否帶他去參觀尚書省。高遠朗斥道:“能得皇孫邀請已經是積來的緣份,還敢得隴望蜀,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厭卻溫和告之,自己無爵無職,同樣沒辦法出入尚書省。徐子瞻聽聞哈哈一笑,也不再強求。厭便命放下車簾,命車駕前行回府。徐子瞻忙道:“皇孫慢行,我絕不步行跟車,萬一被人誤作家奴,我這一世英名不全毀了。”又看著厭車後跟隨的兩匹北駒垂涎道:“皇孫能否讓我騎馬跟隨。”高遠朗譏諷道:“哦?你現在倒不怕被人誤會成家奴部曲了?”徐子瞻不理他,只看向厭。高遠朗又斥道:“皇孫的馬駒豈是你騎的?你騎我的馬好了。”徐子瞻無甚興趣的看了一眼高遠朗的矮腳馬,含糊道了聲謝,翻身上馬。高遠朗嘀咕道,免你牢獄之災時也沒見你道謝,現在倒知禮了。自己登上自家車中。

厭後來發現,他那日結識的少年也算是一位奇人。這徐子瞻看似油滑老成,實際上年齡只比厭年長兩歲。看上去滿身市井之氣,實際上卻是東海望族徐氏嫡系子孫。這徐子瞻看著實在不像大族郎君,除了初識時提過《棋品》外,竟再未聽過他提半點文墨典故,只滿口的鄉話俚語。對厭講述鄉野見聞更是百無禁忌,常口出驚人,見識自成一派,每每令人絕倒。這徐子瞻經常會突然消失,派人到京城徐府打聽,只聽說他出城遊歷,不知何時又突然出現在京城。然後就會邀上高遠朗同去臺城見厭,對兩人大談見聞。徐子瞻和高遠朗的關系也算一奇,徐子瞻出身高門卻慣行市井風格,高遠朗出身官宦卻偏作世家風度。兩人常日裡鬥嘴爭論不休,諸事論調都是相左,經常互相訓斥譏諷對方,卻依然不防礙他們下次依然結伴同行來見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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