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只孔雀被這聲響吸引,腦袋從餵食器裡抽出來,四處張望定位,然後抬爪一步一步踱到離章礪楚最近的欄邊,昂著頭張大嘴朝他啊嗷叫,只恨自己未成年無法開屏。
可真難聽啊。
容元:“嘖嘖。”
那眼神是在說,章老師慣能招蜂引蝶。
章礪楚挑眉,真想跟她理論理論。但長輩在旁,眉來眼去未免過於輕浮,對視片刻,章礪楚便藉由餵食,把話題轉到容理的孔雀養殖上。
容理是結合自己的興趣,做了一段時間的考察,今年六月份才開始養殖孔雀,買了孔雀苗四十隻,打架死了兩只,如今孔雀們還沒長到繁殖期,他一個人打理三十八隻尚有餘力。他受傷以來這幾天,是拜託十八幫忙喂。
容元舉起手機鏡頭對著好奇走近的孔雀拍攝:“可是等到明年開春,它們也要開始下蛋了,你總得僱人幫忙吧?”
其實她覺得現在就該請人了,不然爸爸總是一個人跑來山上,萬事沒個照應,實在令人憂心。
“會的。爸爸有準備的,你看那邊,那塊空地就是預留出來以後做孵化室和育雛區的。”容理一開始想養孔雀主要是為瞭解悶寄情,經過這幾個月的實幹,他逐漸找回以前工作上運籌的手感,打算以後成規模了,就把村裡閑置的人、地資源利用起來。
“銷售是一方面,我更想打造一個生態基地,可供休閑娛樂,拉動旅遊,給學校做宣傳教育實踐,這些都是很有意義的事……”
容理撐著柺杖在前講述藍圖,容元在後面偷偷捏章礪楚的手。章礪楚一開始不動如山,待到容元越發放肆,手指滴答滴答彈著琴從他手背爬進手心,再以手心為跳板啪嘰貼到他褲縫,然後拐個彎鑽進了他的褲袋,直想往中間掏。
章礪楚給她摁住。剛好容理說到“生態基地”,章礪楚一笑:“這山裡條件確實合適做這個。我參與過幾個生態保護區的規劃,叔叔之後如果有用得上的地方,盡管聯系我。”
容理哈哈笑。
容元觸電一樣把手猛地抽回來,給自己腿上打了一巴掌,還要陪著轉回來誇“小章好”的爸爸一起笑。
聽了容理的規劃,容元倒有了別的想法。
“你不如現在就把這個小基地的宣傳做起來,找個人拍拍孔雀吃飯和打架的日常,邊拍邊叨叨幾句。我看十八哥就合適,我之前問過他,他說正在找事兒做呢。”
容理馬上說:“十八家裡的地租給那個服裝廠,每年有分紅,不缺這個錢。”
“那不缺錢他也想找事兒幹呀,他為了照顧家裡老人走不遠,整天也悶得慌。”
容理下意識還想反駁,但他看見容元懇切又有點難過的模樣,很快醒悟到自己是為何而反駁。
就那點自欺欺人的杯弓蛇影,還真成肌肉記憶了。他不能再放任自己的私心,拿莫須有的罪名去苛責女兒。
孰能無過,逃避責任才是羞恥。
“小章,去我那屋前幫忙把廊燈開啟吧。”
章礪楚看父女倆是有話要說:“好,天晚了,我們差不多也回去了吧?我先熱熱車。”
一顆小燈泡的光暈突破了山野暮色的重圍。
“一一,爸爸鄭重地跟你道歉。”
周俊萍是嚴肅掛的,所以容元還能平靜跟她談幾句心。但容理一直是從容、風趣,永遠給出一張笑臉跟她插科打諢的爸爸,他這話一出,容元幾乎就想哭了,趕緊擺擺手:“不,沒有……”
容理轉了點方向,父女倆不用看著對方的臉,話才更好說出來。
“今天下午我一直在想,其實都是我沒做好。對國家犯的錯,我已經接受了懲罰。可是對於家庭,我卻沒有擔起責任。我回來以後,只顧著修補自己的失意,沒有照顧好你們母女倆。你媽媽這麼情緒化,也是因為對我有怨……一一啊,爸爸的事,是爸爸自己做錯了,跟你是沒有關系的。從今以後,我們都是堂堂正正的,你可以自由自在地發展你的事業和愛好。你能原諒爸爸這幾年當了縮頭烏龜嗎?”
“你不用跟我道歉呀……”容元抿住嘴,把情緒壓回去,盡量讓語氣輕鬆一些,“哎呀,你和媽媽都心裡不舒服,那我就多做一點嘛,不然,你們不是白白養我了?”
她自己再難受的時候,也沒有真的認為父母對她有所虧欠。其實正好相反,她是因為曾在父母那裡得到過十足充盈的愛,才甘願悶聲接著他們扔過來的心理包袱——她以為這樣他們就會舒服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