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胃口大開,夾起鹿肉細細咀嚼。這個年代的烹飪還很簡單,就拿這烤肉來說,佐料不外乎油鹽,頂多加上些香草。所幸味道還不錯。飯食也很初級,做出來的是幹粥爛飯,類似於小學生日記裡常出現的第一次做飯水放多了的傑作。
飯後,母親接過世婦手中的帕子給我擦嘴,一邊擦一邊說:“娡在公宮習禮,我去探她,你隨我同去吧。”
“娡?”我看著母親,想起一張蒼白的臉,“她要嫁了?”
“然。”
“嫁誰?”
“齊國公孫。”母親放下帕子,拉我站起,替我整理衣裳,看著我說:“去看看吧,過了這兩個月,以後怕是再不能見了。”
我應諾。
母親微笑牽起我的手,往公宮走去。
沒記錯的話,娡比我大七歲,今年十四。她母親叔姬是衛國宗女,作為媵侍與母親一同來杞,總是低眉站在母親身後。她長得一般,娡也只能算清秀,性格也溫順,不愛說話,似乎有些低血糖,臉色缺乏少女的紅潤。
可能是性格的原因,我與娡並不親厚。呃,事實上我與杞宮裡除父母和身邊宮侍以外的所有人都不親厚。在我會說話以前,經常來看我的孩子是同母的姐姐晏和哥哥觪[ 觪:觪在字典裡的解釋是“弓調得很好的樣子”,而觪的字“彀”的含義是“使勁張弓”的意思,周人取字之間要取相近,相聯系或相反的意思,所以,觪取字“彀父”。
]。
晏比我大十歲,觪比我大六歲。
晏長得像母親一樣周正,鵝蛋臉,丹鳳眼,在人前雙唇似乎永遠含著笑,一派惠嫻知禮的氣質,宮裡的人都說君主晏的模樣一看就知道是天生的貴人。她通常是和母親或觪一起來,看看我,抱抱我,然後去和旁人說話。
觪比晏喜歡纏我,他雖是太子,卻愛玩愛跑,麥色的臉上帶著幹淨的笑容。他對我說話,還獻寶一樣向我貢獻他以前的玩具,即使是和晏玩鬧也不忘跑過來捏我;還會帶我登上宮內的高臺眺望四方,遠遠地看到城廓上的雙闕;再大些,他就偷偷帶我出宮去看雍丘的大街,給我易麥芽糖吃。
晏嫁走的時候,我還不會說話;觪倒是會找我玩,可等我能說話以後,他又進了泮宮上學,很少來了。而其他的兄弟姐妹和內眷,畢竟隔層紙,親厚不來。
可能是我太懂事,我本來就不是什麼天真無邪的兒童。
公宮是宗廟所在,供奉著禹和姒氏其他祖先的神主,同時,它也是宗族子弟的習禮之所。
這裡除了娡以外還有另一個女孩,她端坐在娡身後,一同受教。
見到母親,兩個女孩和教習世婦[ 世婦:世婦是宮中的女官,由國中貴族親眷擔任。
]紛紛下拜行禮,母親微笑說了聲免,讓我與她們見禮。
各人分席坐下後,母親和藹地向世婦詢問學禮的進展,世婦一一作答。母親點頭,轉向娡,讓隨侍拿來書簡,抽問裡面的內容。
娡的樣子似乎緊張,她一向是很怕母親的。
我坐在側面,看到她挺得僵硬的背和廣袖下絞在一起的手指。回答了幾個問題後,她漸漸有些吃力了。有一句她無論如何也記不起來,支支吾吾地答不下去。她的臉色更加蒼白,難堪地坐在那裡,愈加奮力地絞著手指。
氣氛很尷尬,世婦們的臉色慢慢變得難看,我也擔心地看著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