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想一走了之?不可能了,須得把話先給我說清楚。”
她連推帶搡,把他往次間裡拽,繞過地罩後鬆手一送,企圖叫他跌在地心裡,奈何力量懸殊,他穩穩杵著像根長矛。那油鹽不進的模樣看著就來氣,越棠欲叱他跪下,恰有零碎的日光透過支摘檻窗打在他半邊臉上,眉眼間漏出一絲倦態,適才沒察覺,想來掩飾得好,天光下方才現形。
越棠把話嚥了下去,往坐榻上靠著。疑慮太多,不知從何問起,何況就算問,十句裡他能答一句便不錯了,這麼個人物,表面上是她呼來喝去作弄了他個把月,實則她心軟,不能真把他如何,淨吃悶虧了。
“聽說會昌營連夜上驪山,忙活了一晝夜,你吃東西了沒有?”想來想去,還是從家常閑話問起。正好榻桌上擺著早晨新供的鮮果,她挑了隻燦爛的金桃遞過去,“先吃點,一會兒我叫人送膳來。”
她固執地伸著手,趙銘恩只好接過來,“多謝王妃。”卻也不吃,就託在手心裡。
越棠又問:“會昌營的人都領了差事去搜山了,你半途溜出來,回頭怎麼交代?”
“王妃不用擔心,這些事我自有打算。”
“什麼打算?你不說明白,我可不能放你走,別回頭你被軍棍伺候,我良心不安。”她微微笑著,和緩的聲口,迂迴著套他的話,“先前我同你們段將軍打了個照面,你說巧不巧,原來我們兩府裡還轉折沾著親,自己人,那就好說話了。趙銘恩,你在段將軍手下渾水摸魚,他知情麼?要不然我出面替你說項,段將軍明事理,不過順水的人情,小事一樁。”
趙銘恩說不必,“段將軍是一營主將,我既隨將軍上驪山,一舉一動都瞞不過他,就不勞動王妃出面了。”
這麼說段鬱知道他的底細?那敢情好啊!越棠暗暗盤算,段鬱那小侄兒敞亮、活泛,打起交道來不黏糊,比眼前這塊捂不熱的頑石有趣多了。等回頭小侄兒忙完差事,她做東邀他吃席,酒過三巡了什麼話打聽不出來,就不在此刻費功夫了。
打定了主意,公事就先放一旁,眼下可以聊聊私事了。
越棠沖他招手,“你過來。”
趙銘恩慢騰騰挪近一步,“王妃有什麼吩咐?”
“你不是特地上驪山來看我的嗎?”越棠盡力地仰頭,霎著眼笑,“冒險都要來看我,說明你心裡有我,是不是?既然如此,現在惦記的人到了眼前,你趕快別端著了,冷言冷語說給誰聽啊,心口不一的,活得多累。”
她胡言亂語,他還可以當聽不見,可她嫌仰脖兒說話累得慌,又上手來牽他胳膊,想將他也摁在坐榻上,這就不得不反抗了。
趙銘恩用了些力氣抽胳膊,“王妃別這樣......”
她自然不會輕易退縮,拉扯間手腕磕到他跨在腰旁的橫刀上,那橫刀環首又硬又雕得鋒利,磕一下疼得眼冒金星。他忙撤力,她又沒防備,整個人向後仰倒,他又下意識趨身去撈她......反正這麼你來我往地牽搭,不知怎麼翻滾的,最後還是被她摁到了身旁。
姿勢不大雅觀,她斜著身子依在他懷裡,一邊舉著手腕子吹氣,半晌帶著哭腔抱怨,“太疼了......你怎麼這樣啊,在我跟前就不能卸甲嗎?”
沒留神傷著了她,趙銘恩懊悔不疊,也不好叫她起身,就這麼屈著雙臂,捧物件似的,莊重地托住她倚靠過來的身軀。她的埋怨也都受著,垂眸仔細端詳她的手腕。
“別扭動。”他聲音訕訕的,“應該沒傷到骨頭,緩一緩就不疼了。”
她側過頭,惱恨的眼波橫了過來,“你還不將刀解下!”
解刀是應該的,只是動作有些為難,她沒有起身的意思,趙銘恩只能一手託至她腰上,騰出另一隻手來,去倒騰腰際的帶扣。他張開手掌承託她的分量,毫無隔閡地相貼,方才驚覺那纖纖一段腰,幾乎全在他手掌心裡了,嬌脆的輪廓惹得人心頭砰砰作跳,急切地想處置完那把橫刀,可越是急,手指頭越不聽使喚,好容易解開一隻附耳,再解另一隻,完事兒了掌心一層細汗,不比打仗輕松。
他把橫刀擱在地上,又拿腳尖往角落裡撥弄,總算解除了隱患。他悶聲說:“王妃可以放心了。”言下之意是她可以起開了,可她偏不領會,手腕子舉到他眼前,示威似地晃了晃。
“你瞧呀!”從前缺根筋條的人,不知什麼時候也學會了撒嬌,“都腫了。”
緋綾的闊袖堆在肘間,對著天光看,一截子玉腕幾近透明,骨節處赫然一顆黃豆粒大小的紅腫,著實晃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