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夫人攜了極為豐盛的禮,身後跟來一溜女使,手裡都滿滿當當。越棠一看這架勢便覺頭大,才要開口,崔夫人已經笑著截住了她的話頭,“今日來得唐突,失禮了。這些不值錢的小玩意兒,都是洛州帶來的土儀,王妃只留著賞玩罷,就當是給王妃賠罪,王妃且寬心,一定不會叫王妃為難的。”
若果真是不值錢的小玩意,便也不會拿出手了。越棠心知肚明,卻也懶得撕扯這些細末,一頭讓人收下,一頭又笑說:“崔夫人有心了,可我也不好白收夫人的禮,正巧了,前陣子我隨長公主去了趟驪山,也捎回不少土儀,我讓人挑些有趣的,一會兒讓崔夫人帶回去。”
邊上的平望會意,應聲領命,“奴婢這就去備禮。”
崔夫人笑意一僵,卻沒法說什麼,悶聲飲了口茶,放下茶盞時,臉上又神色如常了。
“說起來,多年前我曾與王妃有過一面之緣。”崔夫人笑看了眼女兒,“算來竟有十五六年了,那時候外子才入朝,在畫省做事,便是周大人手底下的小郎官。我生阿蘅後,設百日宴,外子給周大人下了帖子,周大人賞臉,攜妻女前來,當日那十來個小女童裡,就屬王妃最亮眼。我當時便想,我的將來阿蘅若能有王妃一半漂亮伶俐,就算是她的福氣了。”
越棠長長“喔”了聲,循著崔夫人的話去回憶,腦海裡卻一片空空。
卻也不要緊,這話本就只是個由頭,兩家人有淵源,順勢往下,才好鋪開想說的話。崔夫人也不真指望越棠會認三五歲時的交情,只當趣事聽罷了。
崔夫人有意無意將話頭引到女兒身上,越棠聽話聽音,也看向杜家女郎。
“小娘子生得這樣好,眉眼間像足了夫人的風華。夫人這話,我就當是夫人抬舉我了。”做母親的人,哪有不愛聽別人誇贊兒女的,何況越棠連帶崔夫人一起誇。
崔夫人聽了果然高興,撫著女兒的手,那珍而重之的眼神裡,滿滿都是欣慰之意。可隨即,卻聽她慢慢地嘆了口氣。
“一眨眼阿蘅都這麼大了,女兒過了及笄之年,最讓人操心的便是婚姻大事。處處合意的姻緣本就難覓,何況她父親常年外放,阿蘅跟著我們居於外州,可選擇的餘地就更小了。這些年,倒也不是沒遇上過不錯的郎君,可惜總因這樣那樣的原因,最後作罷。如今看著女兒一天天長大,我與她父親都要急出心病了。”
原來是為了這個!越棠恍然大悟。也是的,十來歲的女郎,還能為什麼發愁呢。轉過眼去瞧杜小娘子,猶帶些幼態的面容上攀著紅暈,其實十五六歲的女孩子,大可不必這樣著急,崔夫人這些話,也不該當著她的面說。
忽然靈光一現,難道說,崔夫人是看中了她阿兄嗎?
可阿兄的婚事,越棠是不願插手的,只能婉轉相勸,“小娘子還小呢,大可以慢慢地挑選,若是外州尋不到好的,也可以託付居於京城的尊長,代為留心著,等打聽到合適的,再安排相看一場也不遲。畢竟婚姻是大事,若心急了,莽撞做決定,耽誤了小娘子一生,那才是悔之晚矣。”
“自然也是託人打聽著。”崔夫人無奈道,“奈何居於外州,就是不便,路上書信耽擱十幾日,幾回都錯過了,叫旁人登了先。”
十幾日的功夫都不願等,說明也不是太靠譜的人家嘛!越棠只能說:“如今世風不同了,女郎在家中留到二十才出嫁也不罕見,夫人不知道,連我都是十七歲上才議了親。小娘子品貌貴重,一定會姻緣美滿的,還是要放平心態才好,或許哪日一轉身,就遇上正緣了呢。”
“王妃說得也對。”崔夫人勉強笑笑,嘴裡雖應和著,神情卻顯然是另一副意思,半晌一拍膝頭,像是下定了決心,終於要開啟天窗說亮話。
“王妃是敞亮人,我就不藏著掖著了。實話說與王妃聽吧,這趟我攜阿蘅回京城,便是為了明日的宮宴——明日太液池邊,百官攜家眷皆在場,我想請託王妃,將我家阿蘅帶在身邊,替她搭個橋,牽個線。”
越棠的心高高懸起來,“不知夫人,看中了哪家的郎君?”
然而崔夫人又吞吞吐吐起來,邊上的杜娘子也羞紅了臉。
“是......太子殿下。”
越棠呆了呆,一時不知該作何感想,等回過味來,更是哭笑不得,“崔夫人,您實在太看得起我了,儲君的婚事關乎國本,豈是我能插手的?我與殿下的交情,並不比崔夫人與殿下的交情多出一分一毫,這個請求,恕我萬萬不敢應承。”
崔夫人一聽這口氣,忙退一步,說:“王妃誤會了,我自然知道太子立妃事關重大,絕沒有強人所難的意思。我請託王妃,只是想請王妃引我家阿蘅在殿下跟前露個面,若有機會,替我家阿蘅稍稍美言兩句,我便萬分感激了。之後的事,端看小兒女之間的緣分,成與不成,我與刺史這輩子都會念王妃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