佑安城內的行宮驛館裡,女子憑欄對月,眉眼似畫,五官精緻,一身紅衣濃如烈焰,籠罩在一片月色裡更顯得清冷而孤寂。
她正凝視思慮著,忽然有窸窸窣窣的腳步聲漸漸靠近。顧鏡辭並未躲閃,只是理了理袖口的皺褶,笑吟吟道“平日裡看慣了臨安夜色,不知將軍以為,今晚佑安月色如何?”
霍尋立在她背後一步之遙的位置,他聞言只是道“月光如水,輕柔恬淡,只是天上卻是一直有一層淡淡的薄霧籠在月亮周圍。似輕紗一般遮住月色,有言道可望而不可即,大抵也是如此道理吧。”
“此生此夜不長好,明日明年何處看。”顧鏡辭輕吟著,悵惘道“蘇東坡先生的一詞《陽關曲》卻是道盡了我此時的心境了。人生聚散無常,今朝望著月圓如此,明日卻又不知何去何從了。”
“你這是什麼話?”霍尋赫然打斷她,顧鏡辭慢慢轉過來頭,一雙清水寒眸悠悠盯著他,眼底閃過傲氣旋即又變成一絲玩味。她眼裡染進一層月色,漆眸微抬,“將軍?”
霍尋問道:“日後,你想做什麼?”
“事成之後嗎?”顧鏡辭低頭思酌片刻,抬頭笑道:“大好河山,萬里錦繡,只願此生能夠遊歷于山水之間,享人世清福。至於富貴名利,皆拋之腦後。世間種種,再與我無關。”
霍尋指著西北方向的那一座隱在月色中的山峰道:“那裡便是狼居胥山,再往北,過了長城關隘就是千里茫茫大漠。那裡就是突厥人的部族。狼居胥山終年積雪,傳聞漢時驃騎大將軍霍去病北征匈奴時曾經于山頂封禪。後代兵家皆以封狼居胥為最高榮耀。可惜氣候變遷,那裡已經常年積雪,從未有人敢翻越此山。”他又感慨道:“我也不能翻越它,這世間最最能使我敬服的,莫過於天地之力了。”
“天地之力?”顧鏡辭苦笑:“這話若是落在別人耳朵裡就是大不敬之罪,可是偏偏與你說來卻好像那麼理所應當。”
霍尋沉默片刻,忽然朗聲笑道:“那你是說,我與別人不同?倒是說來看看,哪裡不同?”
忽然肩頭驟暖,帶著體溫的披風落在肩頭。顧鏡辭詫異地回頭,霍尋眸色暗沉,並未言語。“多謝。”顧鏡辭靜聲問道:“端淑公主可還哭鬧嗎?”
霍尋道:“我都說與她聽了,不用去和親,她自然是開心的。我教人把她安排在一家安全的客舍裡,不會有事。”
顧鏡辭頷首,道:“前來迎親之人何時到來?”
“不知,使節已經前去突厥王部稟告,還沒回得來。”霍尋忽然想起什麼一般,道:“這個東西給你。”他從袖口裡掏出一小個暗黃色的紙包遞給顧鏡辭,沉沉道:“這個東西,只需要一點點就可以悄無聲息地殺死一個人。”
顧鏡辭掂了掂那紙包的分量,不覺心中大驚:“這分量可不止一個人……莫非你是擔心我下毒不成要多下幾次?還是怕事情暴露之後我被要挾,要給我留著自盡用?”
霍尋道:“伊卓絕對不是個簡單人,能夠在眾多賢王之中多得王位,並且迅速對大秦展開攻勢,肯定不會輕易上當。這個分量你自己瞧著用就是了。”
“那我們如何取得聯絡?”
霍尋招手向她,伏在她耳邊低語幾句:“到時候你把信交給它就是了,我會安排好一切。”
“我真的不懂……你到底為什麼要打這一仗。”顧鏡辭扯了扯嘴角,欠一欠身:“天色漸晚,鏡辭先回去了。”
十一月,浩瀚大漠中白雪皚皚,朔風呼嘯,吹散幾片輕薄的雲。千里荒漠,一片冷寂。
一頂碩大的帳篷裡,燃著溫暖的焰火,帶來一室暖意融融。突厥新任單于伊卓慵懶地隨意倚在鋪著貂皮的王座上,他眉目冷厲如礫石一般,五官似是被筆者寥寥勾畫傳神的。此刻他正如休憩的猛獸一般居高臨下地打量著匍匐在腳下正在瑟瑟發抖的使節。
他晃了晃手裡的酒樽,無聲撫摸著那象徵著王者至尊的狼圖騰。使節陪笑著說“端淑公主乃是我大秦皇帝掌上明珠,其傾城之姿,大單于王者至尊,正是般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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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卓眉眼肅殺,語氣淡淡中透著威嚴“哦?你說的如此冠冕堂皇,倒真是應了那句傳言——秦人當真是油嘴滑舌的鼠輩!左不過是你們皇帝不願意打仗也不願意割地,才出此和親之計。說的如此振振有詞,莫不覺得有一點羞愧?說回來,你們皇帝膝下唯有一女,又怎麼捨得嫁與本王?指不定,找了一個不知道哪裡來的野丫頭冒充什麼嫡女!本王一得不到好處,二來又何以見得秦人對我突厥部有一絲好感?不得好,不得心,本王要這個女人做什麼?”
“這……”使節略感為難,值的豁出去臉面笑道“大單于,話卻也不能說的這麼難聽。此次前來和親的的確是端淑公主,千真萬確!陛下誠心與大單于修好這才捨得端淑公主下嫁。端淑公主知書達理,才貌雙全……”他意識到伊卓不屑地一嗤笑,連忙轉開話題“古有昭君出塞,與匈奴結秦晉之好,今有我大秦端淑公主和大單于。百年之後想必又是一段佳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