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娜,再吃一塊餅罷。”
皇貴妃又將手中的餅遞上,老可敦卻擺手,笑道:“夠了夠了,再要吃,晚膳可就吃不下啦。”
坐在榻上的皇貴妃輕輕哦了一聲,緩緩收回了手,將手中的綠雲杏仁餅放回瓷碟內。
沉默片刻,她突然開口道:“阿娜,我們好久沒見了。”
老可敦一愣,旋即包住她的手,捂在掌中,輕輕拍了拍:“阿娜這不是來看你了嗎?”
“可你很快就要走了。”皇貴妃任由她握著自己的手,那雙漂亮的眼睛在壓抑的寢殿內顯得很黑,看不見什麼光彩。
“阿娜還會再來的。”老可敦似乎沒想到她會有這樣的回答,不禁一怔。
“你如今也是當阿娜的人了,怎麼還像小時候一樣?嗯?愛哭鼻子的嬌嬌公主,要不要阿娜替你接住眼睛裡流出來的珍珠?”
“不會再來了。”
皇貴妃突然抬頭看向她,兩眼無光、嘴唇顫動,不停發出低聲呢喃,不知是在對老可敦說,還是在對自己說:“阿娜,你不會再來了。”
“怎麼會——”
說到“會”字的時候,老可敦的聲音戛然而止。
她突然打了個寒噤,然後伸手捂住胸口揉了揉,雙唇微張、眉頭緊蹙,似乎想要打嗝,但從胃裡湧上來的是血。
皇貴妃平靜地看著血跡從她的嘴角滲出,然後越來越多、越來越多,直到把老可敦的下巴徹底染成血紅。
“阿娜,你知道嗎?這些年我經常會想,如果二十六年前我們就死了,死在單牧川攻入王庭的那一天,如今的危素會是什麼樣的。”
老可敦驚恐地瞪大了眼睛,她用力抓著皇貴妃的手,似乎想說話,但一張口就有血湧出來,順著下巴和頸脖往下流,將她的衣襟濡濕。
“阿瓊……阿瓊……你……”
砰通一聲,老可敦掙紮著從榻上下來,摔在地上。
“昨天,”皇貴妃垂眼看著自己被拉住的那隻手,老可敦的指甲已經嵌進了皮肉裡,留下醜陋的抓痕,“昨天我突然想明白了。不會怎麼樣,不論我們是死在今天,還是死在二十六年前,對於他們來說都無所謂。”
老可敦的喉間發出沙啞難聽的聲音,她摔在地上、竭力向前爬去,一手顫抖著舉起、努力往前伸,另一手死死抓著皇貴妃的手不放,似乎想要求救,又似乎想要不顧一切地帶女兒離開。
“阿娜,我們已經是棄子了。”
皇貴妃坐在原地,像是一尊雕像,唯有一滴淚水從她的眼眶中流出,順著臉頰滑落:“二十六年前就已經是了。”
高高舉起的手垂落在地上,癱軟在地的老可敦一動不動,再沒了氣息。
殿內好安靜,所有人都噤若寒蟬、俯首跪地,恐懼地顫抖著。
良久,皇貴妃才動了動,她轉頭看向桌上那盤吃剩的牛乳芡實糕,用很輕很輕的聲音說:“皇上愛吃這個,我再做一盤給他送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