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珉這?才滿意地點頭,這?少爺在?外頭曬得早就不?舒服了,打著扇子?便踱回了屋裡。
楊心問把那玉佩揣回了兜裡,又回到樹下坐了會兒。
這?夏天雖然已經快過了,但秋天的日光半點不?比盛夏的差,疏朗的天上?見不?到幾朵雲,那陽光便如金烏展翅,將這?崇山峻嶺都覆在?了身下。
楊心問閉上?了眼,一會兒覺得這?日光刺得他?麵皮疼,一會兒又覺得這?熱度讓他?渾身上?下都落到了實處,身上?的單衣似是都有些過厚了。
他?亂了幾天的靈臺,眼下也似是漸漸平穩了。都說靈臺清明者方能?元神育靈,而後?再化形,楊心問已見過千面人的元神,那是一口巨鼎,亦瞧見過大梁長老的元神,是一汪蓮葉荷田,又據說師父的元神是金玉首飾,卻還不?曾見過。
以他?現下的修為,想元神育靈都有些太?早了,更遑論元神化形。可他?想起他?見過的這?些,便覺得透過這?千奇百怪的形狀,便能?一窺此?人的本質和生平,再素昧平生的人,一旦見過了其元神,便不?算一無所知。
“若我來日元神化形,會是何等樣子??”楊心問的手?肘壓在?了袖中那玉佩上?,冷硬傳了上?來,他?卻並不?移開手?臂,“若大師兄能?有元神化形的一天,又會是何種模樣?”
血海深仇,刻骨崩心。
若換做他?,此?生若不?能?生啖仇人血肉,死後?也要做厲鬼久去不?散,下輩子?,下下輩子?,此?仇若不?得報,魂魄便永無寧日。
大師兄遊戲人間,莫說報仇,似是連追查的意願都沒有。
楊心問自知以己度人不?妥,更曉得無憑無據便對他人心生猶疑不對,更何況是對自己好的人。
他?定定地看著小池塘裡衰敗的蓮葉,忽然猛地搓了把臉,一手?扶樹一手?拄拐地站了起來。
回了觀中,他?推平紙張,在?上?面奮筆疾書了一會兒,寫了一會兒卻又像是不滿意地換了張,又鋪一張紙,不?過幾個字,又成了廢紙,來回了幾遍,他?腳下已經團了十幾個紙團。楊心問自己都看得肉疼,遭不?住,把筆一撂,不?寫了。
他?現在?就恨不?得沖到陳安道面前問,做什麼要讓他?親口來問葉珉的事,又做什麼告訴他?不?要多想。
他?如何不?多想,如何能?不?問。
莫不?是那日自己大言不?慚,說“不?願溺在?夢中,不?願眼盲心瞎”,竟在?何處惹到了師兄,才叫人把自己拋到了這?樣的境地?
“師兄啊師兄。”楊心問將手?裡那玉佩反扣在?了桌上?,“你可當真是瞧得起我。”
酒鋪的老闆,這?幾日過得很不?好。
先是有人鬧事砸店,再是有人聚眾鬥毆,本就是小本生意,叫人成天攪和,都快做不?下去了。
莫不?是“閑雲”二字犯了仙人的忌諱,才叫他?連日水逆,倒黴成這?樣?
他?正琢磨著給店鋪換個名字,那邊的門簾便被掀了起來。老闆立馬臉上?堆笑?,搓著手?迎上?前去:“鋪中好酒,應有盡有,幾位——”
進店的幾人都是尋常布衣的打扮,布衣短褐,上?頭有幾個補丁,但並不?破爛骯髒。打頭的是個紅衣女子?,後?面跟著三個男子?,具不?是打眼的長相,但那女子?臉上?有塊從額角一路劃到顴骨的傷疤,叫老闆疑心這?幾人是便衣出行的衙門走吏,不?然就是喬裝打扮的土匪。
眼下已近亥時,店內店外都沒什麼人了。老闆不?欲生事兒,心裡的疑慮半點不?放臉上?,只是尋常問道:“幾位可有瞧上?的酒啊?”
那女子?沖他?笑?了笑?,也是奇怪,那張普普通通的臉,這?樣一笑?,卻同時生出了溫婉和英氣,叫人不?由自主得覺得她親近,似是多年未見的舊友一般。
“可有菱蘭釀?”女子?輕聲?道,“此?地不?常見,我尋了好多家店都不?曾看到。”
“有!”掌櫃的聞言忙道,“客官這?可是找對地方了,整個鎮上?,也就只有我這?家酒肆買得到上?好的菱蘭釀了!”
女子?聞言挽了挽自己耳邊的發,雙手?輕握在?一起,露出些少女的神態:“浮圖嶺離東海這?樣遠,竟也有菱蘭釀賣,我都好些年沒喝過了。”
老闆回身去給她打酒,一邊打一邊回道:“可不?是,而且那酒帶些酸味兒,不?合咱這?兒的口味,姑娘,你是東海那邊來的?”
女子?微笑?著點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