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並不像是會從他口中說出的話。
這一日,他那樣的多愁善感,與平日裡?相比,彷彿都變了一個人。
煩悶鬱郁於心?,只怕會生出病結。裴昭輕輕束起他發絲,面色溫煦,含笑道:“怕什麼?我還不知道,原來這世上?還能有什麼事,將寧寧也難倒。”
本是存著一問,誰料寧離喃喃附和:“我也不知。”
雙瞳間,幾分迷,幾分悵,倒真個是不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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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從前並未有何憂愁煩惱,抑或是說,在今日之前,那些都半分算不上?。唯有今日這一樁,哽在喉中,吐不出,也咽不下?。
裴昭心?中輕嘆,開口說道:“好罷,昨日是我太忙碌,沒有抽時間來看?你。千錯萬錯,都是我惹你惱,小?郎君請原諒些個,日後定然不敢再這樣。”
寧離本是十分煩惱,也被這一句逗得破涕為笑:“那豈不是顯得我半點也不講道理?。”
裴昭莞爾道:“寧寧最?是通情達理?。”
屏前燭火搖曳,暖黃光暈裡?,映得那雙眼眸格外柔和。寧離忽然之間就有無窮無盡的話語想要傾訴,怔怔的望著裴昭:“行之,我大抵不是阿耶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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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昭心?中一震,他只知寧離今日大抵遇上?了什麼事,卻萬萬沒想到,竟然會聽見?這樣一句石破天驚的話語。他伸手握住寧離肩膀,寬慰道:“你是聽見?了有什麼人胡說八道麼?不要亂想。寧寧,你是寧氏唯一的世子,當年便上?過玉牒的。”
寧離搖了搖頭,眼睛不知落在哪裡?,自言自語道:“我問過五愧大師了。”
裴昭何嘗不曾見?過五愧,亦是知道這位大師平日作風,素來是豪放無匹。但真要論,也算得是粗中有細,這等秘事,絕不會不辨真假,便平白無故道出。
“五愧大師如何說的?”
寧離不答。
見?此,裴昭又?問道:“好罷,既然如此,你說你並非寧氏血脈,那你以為你阿耶是誰?”
寧離眼睫輕顫,那聲音宛若幽魂:“行之今日不是教我去祭拜過了麼?”
裴昭初時還不解,陡然間醒悟過來,心?中遽震,只疑是自己聽錯。
佛門淨地,戒律森嚴,若真是歸猗……
寧離對上?他眼眸,見?那震驚不掩,心?中不免苦笑。他初初得知時,何嘗不是這種心?情呢?他低垂下?眼眸,彷彿遊絲一般,輕聲說道:“你大抵是不知道,五愧大師第一次見?著我時,就把?我給認錯了。”
裴昭只覺匪夷所思:“天下?之大,便是有兩人形貌相像,也未必沒有的。”
寧離攥著巾帕一角,只是搖頭:“不是一次的事情了。”
他如何不想說服自己?他已經用那樣拙劣的藉口說服自己。可那並不是偶然,五愧大師接連認錯了兩次!那情形愈發清晰,歷歷都在眼前:“我第一次與青鯉去建初寺時,五愧大師就將我認錯了。後來你教歸喜禪師帶我出宮那時,五愧大師又?認錯了,他甚至對著我喊‘歸猗’!”
裴昭道:“五愧大師是建初寺住持,歸猗卻是久居淨居寺裡?,若說有多少交集,恐怕也談不上?。”
寧離輕聲說:“那年元熙佛會,建初寺眾僧皆落敗,後來是歸猗挫了西蕃的風頭,教婆犀籠落魄而歸……行之,你若是親身歷過當年的盛會,親眼瞧見?過那人,你會認錯麼?”
便是裴昭,一時間也語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