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昭眉心?微蹙:“是麼,上?皇何以對歸猗如此無情?單單憑歸猗與寧氏交好?我總覺著不會有那麼簡單。歸喜禪師大概知道些……”他說到此處,忽然間停住。
若果他猜測沒有錯,今日不正?是聽見?了歸喜禪師的話,寧離才失魂落魄的麼?
只是歸喜禪師知道的雖多,卻是個鋸嘴葫蘆,三緘其口。今日在淨居寺中問時,裴昭已有所察覺,必定是有事仍將他瞞著。
又?聽張鶴鄰問道:“那鐵勒的國師,主君又?要如何處置?”
裴昭漫不經心?道:“吊著一口氣?罷,死不了就行。九齡與他有舊,想必定會十分盡心?。”
張鶴鄰點頭稱是,卻想著,這所謂的有舊,也不知是舊仇還是舊怨了。
兩人說話間,有侍從前來稟報,原來是寧離已經洗沐完畢。當下?止住了話頭,只讓人將寧離引去臥房之中。
若是這時前去探望,未免有些失禮,裴昭心?中躑躅,等了些時候,並不見?人來,到底是有些擔憂。他快步過去,敲門無人應,再一推開,也不見?人影。裴昭頓時心?中一慌,逡巡間終於覓得人來。
原來寧離並不曾在桌前坐著,卻是半臥在窗前小?榻上?,依稀正?在出神。他穿了身玉色的柔軟衣裳,還不曾束冠,發絲烏黑的散落著,大抵是不曾擦幹,瞧著便有濕漉漉的水汽。
裴昭看?得蹙眉:“你這樣憊懶,是生怕以後不頭痛?”
寧離側過頭來,眼睫微閃,並不曾開口。一張面頰仍是雪白的,不知是不是淋了大雨,即便方才洗沐出來,依舊瞧不見?什麼血色。
……那卻是精神頭不在,是以看?著才這般伶仃。
一年將盡夜,萬裡?未歸人。[1]
方才所瞧的那個方向,若是以明月為寄,那便是沙州了。
裴昭心?下?輕嘆,心?知寧離縱然口中說著不要,但定然已是思鄉情切。今日不知是出了什麼事,讓他連別院也不願意回,寧肯孤零零的縮在一方小?榻上?。
他緩步走過去,坐在了榻邊:“寧寧,你頭發還濕著。”
寧離搖了搖頭,心?不在焉:“不妨事。”
他這樣子,只教裴昭心?下?擰著。
忽然聽到敲門聲,是張鶴鄰託著一塊木盤過來,那盤中盛著一根柏枝、一個柿子、一隻橘子,擺得煞是好看?。張鶴鄰笑吟吟道:“寧郎君,不如來嘗一嘗這‘百事吉’。”
這正?是取得諧音,一柏、一柿、一橘,以為一歲百事吉之兆。
若是從前,寧離定會饒有興致。然而此時此刻,勉強的撚起了,又?哪裡?有用下?的心?思呢?
裴昭見?他興致缺缺,也不曾勉強,親自取了一旁的布巾,去擦拭寧離的濕發。
寧離茫然的望來一眼,便乖覺的不動了,由著他動作,一時間,房中只聽得沙沙細響。
少年人雪白的面頰在巾帕下?若隱若現?,不經意間碰到,柔軟細|膩,觸手生暈。許是剛剛洗沐過,還有些濕|潤的潮氣?。裴昭從前幾乎沒有做過這樣的事情,可初次上?手,竟然出乎意料的順暢。
他輕柔的擦掉了水珠,烏發茂密如瀑,一握也不止。見?得房中沉悶,打趣道:“旁人都說,青絲即惱絲,寧寧這是三千惱絲也不止了。”
寧離眼睫翕動:“但便是把?三千惱絲去了,遁入空門,只怕也有無窮無盡的煩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