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穿過穿堂,進了夾道,寶璐忍不住道:“五姐姐,你忍得寶琪這副模樣。”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鬧到太太跟前,左右不過是些玩笑話,倒教人拿了姐妹不睦的實,豈不讓太太為難。”寶玲勸導。
寶璐低頭想了一會,“若無十分錯倒教人拿住三分不是,我們有無這般心性、精力次次與她爭鋒相對。也罷,也罷,惹不起還躲不起。”
寶玲笑道:“她素日不來香藕園,左右不過在太太跟前逞逞威風,卻也不敢十分放肆,不與她一般計較便罷。”
寶璐只道是。
不到月餘,寒冬漸至,各院俱上了碳盆。
亥時的打更聲回蕩在寒夜裡,黎色棉簾被掀起,小瓶縮著肩弓著背躲進門來。屋內的剛燒起的炭盆讓她渾身一暖,小瓶忙將棉簾拉好遮擋住外頭的寒風。
趣兒穿著一身素青的棉襖正坐在炕邊就著油燈做活,豆大的油燈被風吹的簌動複爾又恢複平靜,小瓶進來的動靜也引不起她抬一抬頭。
小瓶笑著往炕邊靠過去,“趣兒姐姐,我還以為你今晚在值夜。”
趣兒頭也未抬,將手下氅衣袖子上的牡丹花瓣幾針平好,“這件氅衣就剩最後幾針了,六姑娘催著要,我讓如秋姐姐替我一替,這兩日便能趕好。”
小瓶見炕上這件氅衣精緻可愛,禁不住拿起來摸了摸,“趣兒姐姐手巧才能繡出這樣精緻的花樣,這一件衣服竟比我們五六件還費事。”
趣兒在拉線的空隙瞥了一眼小瓶,見她正用手摩挲著領口的花樣,忙道:“哎喲喲,你洗過手沒,別費了我這麼多日的心血。”
“瞧你緊張的,為這一件衣服都六親不認了,我哪能做這般沒輕重的事。”小瓶忍不住嗔了一句。
趣兒也知自己話重了,免不了一陣賠罪:“你也體諒著我些,這些時日夜夜都在趕制這件氅衣,一閉眼連做夢都是它。你也知道六姑娘最是個挑剔的,若有一處汙了定要在太太跟前做文章,道是我沒個經心。”
小瓶雖嗔了她一句,卻也未真心怪她,這些時日辛苦她們也看在眼中,只是她們做下人的,主子吩咐的事情豈有不盡心的,但到底年少不穩重,抱怨了一句,“就六姑娘最是事多,五姑娘和七姑娘都是個好的,不會折騰我們下邊人。”
往日裡小瓶說這話定要被趣兒教訓了,但趣兒這些時日實在也是被這件氅衣搞得頭眼昏花,心虛氣乏的,聞言也道是。
“咱們剛下來之時,那些個刁鑽的婆子都道香藕園趙姨娘精明不願去,倒願去綠蕪院欺許姨娘不言語。咱們這些丫環還慶幸著俱是新買來的調撥過去,差補幾個去香藕園的倒是最老實被人欺的給推過去,綠蕪院都是些憊懶的搶著去。如今你看怎麼著,我前兩天才聽咱們院裡頭的那幾個婆子閑話,說綠蕪院裡頭有幾個憊懶的婆子說腰骨扭傷了要出來。”
小瓶聽了冷笑一聲,“誰不知道現在三姑娘出閣了,許姨娘又向來不言語,如今綠蕪院是六姑娘一把抓,那幾個婆子定是吃了苦頭,來找尋藉口了。”
趣兒笑了一會,轉而又嘆:“原香藕園七姑娘刁鑽不下六姑娘再加個趙姨娘,人人怕難伺候,如今倒聽七姑娘時常還勸著些趙姨娘,趙姨娘為人只要不少她那一分一厘的錢對人倒還算可以。這七姑娘如今大不一樣,病了一場也懂事許多,原想著吃虧老實人,誰成想叫人撿了便宜。”
小瓶仔細的把氅衣落下炕的衣袖拉起疊好在炕上,“幸好五姑娘、七姑娘不曾提出這等要求,趣兒姐姐你辛苦完這兩天也就完事了。”
趣兒深嘆一口氣,在看只剩一寸的衣袖,也不說什麼早點完工方是。
不日寶琪收了氅衣,自然喜不自禁,雖不是尚錦衣坊所制,但與寶珊的樣式一致,花紋一致,況且是太太讓屋裡的趣兒繡了整整半月有餘,足以顯示對她的重視,這嫡出庶出雖如一根刺般刺在她心中,但她自小在太太身邊養著,太太又待她與別個不一樣,自認與別些府的庶子女自不一般。
寶琪心中大暢,難免有炫耀之意,整日拉著寶璐她們做些踏雪尋梅之事好到府中各處顯擺新衣,道外邊冬日蕭瑟之景,最能凸顯氅衣精美與這天地融為一色,精靈不可方物。又是來尋二人煮雪烹茶,寶璐二人在院中瑟瑟發抖陪著她在院中掃葉上的無塵之雪。
趙姨娘掀著棉簾偷望了眼,隨即摔了簾子,“哼”了一聲,“臭顯擺什麼。”
寶琪走後,趙姨娘便狠揪了二人的耳朵一番,“兩個沒出息的,瞧那寶琪的能耐,不是自己的尚能搶的到手,你們兩個倒好,太太讓做還推說不要,我看日後也是個福薄的。”
寶璐嘆氣,在趙姨娘的眼中內宅如戰場,時時需要沖鋒陷陣,她們便如這戰場的戰士,既入了這個院便是同盟,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天下沒有掉餡餅的事情,一切都需要去爭取,但爭取來的無非就是這個院多了一件時興的衣裳,那個院多了件精貴的金器,如此而已。寶璐對這份心境實在是共鳴不起來,她只是個戰戰兢兢的闖入者,面對這個世界所有的願望只想安安靜靜,悄無人息的安穩的活著。沈府符合她的期許,主母大度,姐姐仁愛,趙姨娘雖對她恨鐵不成鋼了些但終究是護她的,所以她實在是不想無事生非打破生活的平靜。不出意外的話,她唯一煩惱的事情將會是她的婚嫁問題,她若能在沈府終老這自然是極好不過,但然這是不可能的,但時日尚早,她大可安穩幾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