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李文淵的不滿和寶玉的不滿從根本上來說出發點是不同的,但是隻要二人的目的相同,也算是殊途同歸了。
八月底,巡黃禦史隊伍該回京了,眾人從運河乘官船北上,只花了七八天的時間便抵達京城了。
這一趟,一行人出門足足五個多月,各自家中人自然是擔心不已的,尤其是從七月起,不斷有奏摺進京,說哪兒哪兒暴雨不止了,哪兒哪兒水滿河堤了,哪兒哪兒發生決堤了……叫一眾南下官員和禁衛軍的家屬們憂心不已,算著禦史隊伍回京的日子在南邊碼頭、城門邊等著呢。
譬如榮國府這樣的人家,管事們就是在碼頭,第一眼確認爺平安抵達,便馬上派人回府去稟報的。
然公事為重,李文淵等人馬不停蹄地進宮回稟陛下,剩下三雲觀來的雲中子和他二徒弟,寶玉本是想將他倆安排在京城驛站裡這一兩日,十六必定是暫時沒時間宣這二人覲見的),但是人家說沒必要,京城的白雲觀也是正一派的,他二人去那裡落腳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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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文淵本就是做事一絲不茍的人,更兼之這五個月,多多少少受到寶玉的影響而不自知,是故回京的第一份奏摺洋洋灑灑,皆是資料說話。
羅列了近十年黃河泛濫的次數和趨勢,並附帶統計了並不完全確切的往年傷亡人數和今年傷亡失蹤的確切人數。
是個有眼睛的都能看出來,今年李文淵這麼南下一倒騰,成效顯著。
卻偏偏,坐在龍椅上的十六居然和寶玉有類似的心情,聽聞年年都有這樣大的損失、年年都有百姓喪命於此,只恨不得什麼時候黃河能夠乖乖聽話永不決堤才好!
這種場合下,身為武將的寶玉原只需要站著當木樁子便可了,但是十六和寶玉多年的默契,也因為十六想從各個方面聽眾人說一說此次巡查黃河遇到的問題或者累積的經驗,故而將南下之人一個個點名過去叫人說幾句感想。
李文淵之後,第二個被點名的就是賈政。還好,賈政這一趟也是幹了實事的,雖然說不出他自己的想法,但是總結了一下,便說黃河多處河堤年久失修,本次只是擇其重點修補,還有許多地方需要修繕。
聽得一旁的戶部錢尚書右眼皮一跳一跳的:【賈存周你別鬧,今年秋收的稅賦還沒上來,國庫緊張著呢!再說了,今年河南、山東不少地方肯定是要減免弄稅賦的……嘶,心口好疼!】
百官也不知道陛下是有意還是無意,再接下來被點名的,便是賈瑛。有如蔡閣老那般抬眼望過去,準備聽聽這屢次叫人刮目相看的年輕人有何感想的;也有對賈瑛泛酸的……
然泛酸之人只是一個走神而已,忽然間,整個大殿內氣氛就熱烈起來了,全都再討論一個詞:以工代賑。
賈瑛說:黃河必須修!最恰當的時機,是趕早不趕晚,今年秋收之後、起凍之前。
賈瑛說:以工代賑,可修黃河。
因為今年李文淵等人巡查黃河徵用民夫已經將黃河沿岸不少縣州府的民夫今秋徭役都給徵過的,而且若是想要花大力氣治理黃河,僅靠民夫服幾天徭役是不夠的。
當然,也可以強徵百姓來修河堤——只是除非朝代末年的昏君,不然誰敢出這樣不小心就會官逼民反的昏招?
以工代賑。
其實這個概念在八月初的時候,寶玉趕路與李文淵等人彙合的時候就已經有了,甚至,他也與李文淵說起過因為寶玉如今的身份和李文淵慣來的人品,倒是不必擔心被盜取創意)。當時李文淵就說這是一個好法子,但是此事非同小可,必須先讓朝廷中討論透過了才能實施。
現如今寶玉藉此機會說出來,接在賈政後頭,倒好像是替他親爹描補似的。
要是原先,賈政一準覺得兒子不同自己商量自作主張說這些,是心大了、翅膀硬了、要單飛了,但是現在,二老爺心道:【恩,寶玉也是有急智了,短短時間內就想出這個法子來聲援他親爹我。】